箱笼里只有岑三娘的衣裳并一包银子。田妈妈掂了掂,不到百两,暗暗撇了撇嘴,心想岑三娘倒是真穷,顺手把那包银子装了进去。她转过身满面羞惭:“三娘子,都是奴婢带来的人手脚不利索,您想怎么罚都成。”
岑三娘摇着团扇笑道:“不过是几件衣裳罢了。这箱子是母亲的陪嫁,百年牢,四角包铜,哪里那么容易就摔坏的。倒是两位妈妈没崴了脚吧?”
“粗手粗脚的,管她们作甚!当心着办差,磕坏了三娘子的衣箱卖了你们也陪不起!”田妈妈喝斥着抬东西的丫头婆子,转过身又满面笑容,“她们走得慢,老太太还等着三娘子呢。”
“那百草跟着我先去给堂祖母处吧。”岑三娘摇着团扇带着百草顺着窄巷往后院方向去了。
许氏捧了岑三娘的妆盒,和田妈妈领着一群丫头婆子自去了水榭收拾。
转过墙角,再也看不到田妈妈一行人,百草急声说道:“三娘子,妈妈把信和那枝分心都交给我了。三娘子可是要托九少爷将东西交给刘伯?奴婢这就去找九少爷。”
“不用了。长安太远,来不及的。”岑三娘抬头望着被巷子割成一条线的天空,觉得留给自己的路太窄。
“三娘子,你赶紧想主意啊。我看这架式再晚一点,怕是奴婢连内院都出不去了。”百草焦急的说道。
岑三娘想了又想,终于叹了口气道:“你去找九少爷,告诉他端午那日他给的荷包被方九娘派的人扯走了。方家七少爷答应把荷包找回来,并答应请咱们吃饭赔礼,一直没有消息。让九少爷帮忙问问。只是这事不好让长辈们知晓,让他别声张。”
百草听得一愣一愣的:“不是把信和东西让九少爷带给刘伯?”
岑三娘迅打断了她:“你照着我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九少爷听。九少爷问起那天的情形,你如实告诉他。记得,一定要一字不漏的说给九少爷听。”
“奴婢知道了。”百草虽然不明白岑三娘打什么主意,但她记住了岑三娘的话,提起裙子跑了。
岑三娘叹了口气。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约见方铭。更没有把握说服方铭当自己的盟友。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想起空青送点翠钗时拿出的那张刺史的名刺,心里明白,刺史夫人的保媒与那人脱不了干系,不由得涌出了一股恨意:“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便要毁我终身。就不怕我假意从了你藏把刀捅死你?神经病!”
骂归骂,她深吸几口气,将恨意藏在心里,摇着团扇慢吞吞的穿过月洞门,进了岑老太太的院子。
作者题外话:上茶安客。
无奈
丫头掀起竹帘,里面传来阵阵笑声。
“堂祖母什么事这么开心?三娘给你请安了。”岑三娘进去,见六娘七娘一左一右围着老太太正在说笑,上前福了福。
“快过来歇着。去给三娘端碗酸梅汤来。”岑老太太穿着香云纱的大袖连身裙,满脸慈爱。
岑三娘上前挨着竹榻坐了。
岑老太太笑道:“你们三姐妹以后便住一起,我这院子也热闹。”
六娘和七娘格外兴奋,一时间竟忘了对岑三娘的敌意:“祖母,过了夏日,我们也住在水榭好不好?”
岑老太太用扇子轻轻的敲了六娘一记:“傻丫头,过了夏日,水榭湿气重便住不得人了。”
六娘睁大了一双美目,楚楚可怜:“六娘想和祖母住一起呢。”
七娘也撒娇道:“七娘也不想离开祖母。”
岑老太太满心欢喜:“好好好,天凉了祖母就把碧纱橱收拾出来让你们住。”
岑三娘暗暗松了口气。老太太至少明面上同时照顾了三个小辈。虽说住在水榭,在她眼皮底下不方便,但总还没有撕破脸被逼到绝境,她还有时间。“住后花园好啊,三娘每日早起可以收集花叶上的露水给堂祖母煎茶。听说无根水煎茶,茶味极外轻浮。”
正说到岑老太太的喜好上,她笑呵呵的道:“三娘有孝心,堂祖母以后就有口福了!”
本是凑的话,六娘心里又不舒服了,她怎么就没想到去收集花露呢?她悄悄撞了撞七娘。
七娘聪明的领悟到了,笑得可恶之极:“祖母,等三娘六娘出了嫁,七娘还能给您收集花露煎茶。”
七娘年纪小,这些话六娘不方便说,她却能极自然的说出来。
岑老太太伤感的叹了口气,顺着七娘的话说道:“女大不中留啊。三娘六娘都十三了,订了亲,我便只能再多留你们两三年了。”
岑三娘反应快,直接将头埋在了岑老太太膝间:“没有堂祖母,三娘哪能有今日。三娘不想这么早订亲,也不想出嫁。堂祖母多留三娘几年,让三娘也尽尽孝,侍奉您……”
谁也看不到她是否真哭了,只听得声音哽咽着,感伤着。
这一刻岑老太太犹豫了:“好孩子,堂祖母也舍不得你……”
她的手轻拍着岑三娘单薄的背,心里充满了无奈。
这时六娘插嘴说道:“祖母,你别伤心。六娘也不离开您!”
岑老太太几乎在瞬间回过神来。三娘比六娘大几个月,三娘的亲事不订下来,就会耽搁六娘。刺史夫人前来保媒,范夫人又加了一万两彩礼。
岑家和方家不同,每年的收益来自于手里大片土地。老二和老三虽然做着官,朝廷的俸禄多以绢帛粟米代银。朝政清明,手里没几两银子,全靠公中寄银子应付场面。老四过继了一个儿子,将来靠着四房的产业不愁,现在却是个只知提笼玩鸟的闲人。家里小辈多,这几年都渐渐到了该成亲出嫁的年纪,公中需要支出的现银缺口会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