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话说许凌云清晨睡醒时低热已褪,回想昨夜,竟想不起几时睡过去的,只依稀记得说了段书,便迷迷糊糊梦呓了,寻房外司监一问,才得知李效看了足足一宿书,直至林婉来寻时才回殿歇下。
许凌云用过早饭,站在御花园里呆,无事可做,便在延和殿院外,高墙下四处晃。
延和殿分为内外两院,内院住着帝后,外院则有数间空房,供司监轮班伺候时暂歇。拨给许凌云的住所便是其中一间。
本来按前朝礼法规矩,凡帝后、皇子太子、甚至太后所住之处俱是住不得宫人的,宫人自有后殿杂役房住,侍卫们更不能在后宫乱逛,有班轮值,无班则回僻院里呆着。
然而虞国□□乃是武人出身,对礼法不甚重视,重修京师虞宫时也是刚开国,便废了诸多宫中前朝规矩,乃至成祖李庆成继位,后宫更是怠于整顿,久而久之,这规矩便流传了下来,诸般大礼不错就行,小节也没人拘了。
直到十年前大学士扶峰亲手解决了宦官乱政,朝中才递上肃清后宫的折子,李效装模作样把本就稀少的太监赶的赶,治罪的治罪,宫中人丁不旺,便成了这冷清模样。
许凌云按礼法,作为侍卫,又是成年男子侍卫,按道理不该住在宫里。但他身份特殊,李效又下了旨,就连太后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缘因统历年间起,鹰奴是个了不得的官职,当年张慕作为任鹰奴,就与皇帝形影不离,起居饮食都在一处,鹰奴作为皇帝的影子,住在延和殿外有什么奇怪的?
太后没话,也就无人敢来参,但许凌云还是知道轻重的。
延和殿内外两停各有通道,许凌云决计不敢进二门内找麻烦,平日里也规矩得很,只在外门与御花园间活动,林婉无事也不会出来,若想到御花园走走,也会有司监开路,宫女跟随,许凌云远远见着,便可先避了。
然而他不找麻烦,麻烦却要找他。
许凌云站在墙下,背倚高墙,眼望秋季碧蓝天幕出神,是时长空皓皓,千鸿南去,说不出的赏心悦目,而背后就是内殿的花园,花园中,林婉的声音低低响起。
林婉:“你去告诉亭侍郎,让他不可再接二连三寻由头进宫来了。”
许凌云蓦然一惊。
宫女小声答:“是。”
许凌云左右看看,无人,知道林婉在殿内耳目众多,有大批宫女司监伺候,晨间避开殿内人,带着亲信到花园角落交付话,连信也不敢写一封以防落人把柄。未料千算万算,算不到一墙之隔的外间,竟是有人听了去。
林婉又说:“就算来了,我也不会再见他的。”
宫女不答,林婉道:“再告诉他,让他死了这条心罢,七月十五已过,当夜不敢走,这辈子就不用再存半分妄想,林婉祝他一世荣华富贵,娇妻美眷,子孙满堂。”
林婉叹了口气,吩咐道:“你去吧,若我所料不差,他今天多半还会去御书房,你在明凰殿外的水池边等着。”
宫女应了,内园杳声,许凌云方缓缓站起。
“许大人!”远远有司监叫道。
墙内墙外,林婉与许凌云都是登时色变,许凌云忙打手势示意那人噤声,然而已是太迟,忙疾步绕过太掖池边亭子,喊道:“什么事?清早这么大呼小叫的。”
“太后请许大人去说说话儿。”
许凌云一颗心跳得急促,跟着太监朝养心殿去,林婉脸色煞白,站在角落里喘了片刻,惊疑不定地回殿。
午后,许凌云带着一物从养心殿出来,过御书房时见亭海生与一名宫女在假山后说话,匆匆间只是一瞥,冷不防险些撞在一个人身上。
“上哪去。”李效冷冷道。
许凌云被吓得够呛,听见李效声音,旋即以拳按地,单膝跪礼,答:“刚从养心殿过来。”
李效道:“起来罢。”
李效带着两名侍卫,显正是在御书房议完事,要回延和殿去,许凌云使了个眼色,侍卫自觉退后,剩君臣二人在前头走。
李效道:“鬼鬼祟祟,有何见不得人的事。”
许凌云笑道:“没有。”
李效蓦然转身道:“怀中揣的何物?母后赏你什么了?拿出来看看。”
许凌云先是一怔,继而抬眼端详李效脸色,尴尬取出怀中之物——两尺见方,铺床用的白绢。
李效:“?”
李效想不通,接过白绢掂了掂,问:“先前都说了些什么?”
许凌云吱嚅道:“陛下成婚已有三夜,还未曾……未曾圆房,司监们不敢说,太后问是怎么回事,便让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