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铿忽然就记起年前听见的消息,刹时一阵恐惧,忙又凑到孔上去窥视。
孔中窥景:
李庆成与方青余一主一仆,相对沉默。
李庆成长长叹了口气。
方青余温言道:“殿下,青哥弹曲子予你听罢。”
孙铿骤闻殿下二字,霎时如中雷殛,身子一僵。
李庆成颓然道:“免了。”
方青余笑道:“小倌伶人,不懂讨殿下欢心,责骂几句也就是了,与他一般见识作甚?”
李庆成淡淡道:“是我太焦躁,长路漫漫,复位难望,连个小倌弹曲子,也折辱于我。一时三刻想起前事……”
方青余拨弄几下琴弦,叮咚作响,欣然道:“殿下不可过忧,孙岩此人向来守诺,既已答应以万两黄金,万斤生铁相助,殿下复位的那一天,指日可待。”
“况且张慕与孙岩少年时交好,乃是铁杆般的兄弟,殿下既已应承大破京师后立孙嫣为后,还有何担忧的?”
李庆成眉头微蹙,先前议好的可不是这般说,并没有张慕这句,方青余怎么又加了话进来?
然而这疑惑一闪即逝,李庆成恻然道:“倒不是疑心孙岩,既已应承结亲,便不用再担忧钱的事,倒是其余人……”
方青余笑道:“林州尉一片忠心,为国为民,更愿辅助殿下,何愁事不成?”
李庆成忧道:“林犀,孙岩二人俱好办,怕就怕那姓孙的刺史,汀州葭、汀二城若要动兵,须得刺史与州尉同时交出兵符,只怕刺史……”
“嗳。”方青余起身笑着安慰道:“只需在来春动手前,将那老头儿杀了,青哥亲自去动手,不劳殿下烦心。”
李庆成那话半是佯戏,半是出自真心,未来确实是一片迷雾,当即怔怔不做声。
方青余坐到榻边,至此戏已演完,眼神十分复杂,一臂揽着李庆成的腰,在他耳边柔声道:“还得说什么?”
“这便成了。”李庆成极低声道。
方青余肩膀挡住了隔厢孙铿的视线,看上去似是主仆耳鬓厮磨,方青余在温言安慰的模样。
孙铿知道再听不出别的话了,再抬头时已是满背冷汗,眼中充满说不出的惊惶,站着微微喘气。
方青余抱着李庆成,唇角在他侧脸上蹭来蹭去,李庆成眯起眼,一指戳中方青余肋下,小声道:“够了。”
方青余噗哧岔气,转身去开门,唤来一名龟公,吩咐道:“把菜重摆上。”
那龟公早得打点,当即借下楼之机前去通报秋娘,不片刻秋娘带着小倌匆匆上楼,进了孙铿的厢房,满脸笑容如沐春风。
孙铿却是惊疑不定,脸色煞白,仍站在墙边,见秋娘再来时瞬时回过神,取了外麾披上,匆匆道:“今夜本公子还有点事,不宿了。”
秋娘道:“这又是怎么说……公子?”
孙铿无心多言,取了银两赏她,摆手下楼,匆忙间又在狭梯上跘了一跤,险些摔下楼去。
秋娘把小倌打走了,远远看着,反手轻轻敲了敲李庆成的房门。
李庆成吩咐方青余:“取点银子,用你的名头赏那小倌,先前下手有点狠了,也不知伤着筋骨了没有,怪可怜的。”
方青余一哂道:“行,你拾掇下,咱们这就回去罢。”
李庆成取了袍子穿上,出房走过楼顶长廊,方青余前去打赏,在二楼寻到沭华,掏了点碎银蔼声道:“我家公子今日性情不好,连带着你也受委屈了,这点银钱你且先收着。”
小倌忙不迭地谢了赏,依旧是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抬眼时方青余懒懒一笑,风流不羁的意味十足,顺手在他脸上摸了摸,揩了把油,便转身上楼去。
说时迟那时快,李庆成正束上貂裘从房间内出来,手里拿着顶环帽将戴未戴,正目送孙铿魂不守舍地唤起楼下花厅内喝酒的家丁,从正门出,险些与进门来那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哟,看路……”那人笑道。
孙铿心神一敛,来人不是孙岩又是谁?
“啊,你是……”孙岩兀自不知何事,拱手笑道:“孙公子。”
孙铿心内暗惊,先前偷听到太子与那名唤“青哥”的侍卫在房内说话,秋娘又言明是孙家贵客,这时间下楼恰好撞见孙岩,难不成是孙岩宴客,太子早早地就来等着了?
两边事一下对上,孙铿神色如常,忙自拱手笑道:“孙少爷。”
彼此都姓孙,几句寒暄后孙岩道:“公子怎这就走了?”
孙铿眼内疑色一现即逝,忙道:“家中还有点事。”说毕告辞离去,出外时险些又撞上一人,抬头只见那人身材颀长高大,于静夜小雪中阴鸷不语,满堂春灯火通明,照出雪街,那人脸上烫痕若隐若现,浑身散着邪气,比孙铿高了个头,居高临下地打量他。
孙铿被吓了个够呛,孙岩忙回身招呼道:“来来,张兄请。”
孙铿惊疑不定,从那人身侧绕过,与家丁上马车离去。
孙岩与张慕进了满堂春,那时间恰好被高处的李庆成看了个真切。
李庆成的动作凝住,眉目间一股忿意隐约可见。
从高处朝下看,花厅内脂粉莺燕一拥而上,前去招呼孙岩与张慕二人,秋娘站在二楼,看看楼下,又看楼上,提裙几步上楼道:“李公子,今日鹰主也来?怎不打个招呼?”
李庆成一身杀气剑拔弩张,冷冷道:“我不知道,是孙岩请的客。”
秋娘察觉不妥,忙道:“贱妾这就去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