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成骑马,带着伤兵朝山上蜿蜒前进,肩上停着他的海东青。
不知为什么,他仍在担心张慕,张慕一个人能成么?
战马恐惧地停在峭壁边上,面前是丈许宽,仅通两人策马并肩而过的天然横梁,李庆成大声道:“驾!”
刹那间横梁后一阵骚动,野兽的怒吼与咆哮声远远传出,海东青警觉立起鹰羽,将飞未飞,缓缓展开翅膀。李庆成惊疑不定打量对面片刻,继而翻身下马,束紧上身皮甲,朝横梁上走去。
轻轻的一声唿哨,紧接着对面树林群狼狂嗥,上百头灰狼冲了出来!
李庆成措手不及,持剑退后,身后兵士们得一声喊,举盾上前,将李庆成护在中间。
“朝后退!”李庆成大声道:“别在这打,当心摔下去!”
又一声响彻长空的狼嗥,犹如狼王在灰暗天空下号施令,树林内越来越多的狼一涌而出,紧接着林内一声痛喊,灰影掠了出来。
方青余也完全未料到伏兵竟是狼群,仓促间乱了阵脚,大喊一声:“杀——”
数百兵士持盾撞了上前,越过李庆成,在横梁上阻住狼群。
张慕闷哼一声,抖开无名刀,将扑上来的狼群几下扫飞,到处都是狼血,继而敏锐地觑见一道灰影掠出树林,当即如影随形地追了上去!
那是一个人,回臂猛抓时迎上张慕凌厉刀锋,便即咔嚓断折,痛得大声吼叫。
一人一狼冲出了树林,在岩石上纵跃,朝山涧内逃去。
“放箭!”方青余大声下令。
悬崖边士兵纷纷架起手弩,一轮箭放翻了冲上前的狼群,李庆成道:“退后!别在横梁上战斗!太危险了!”
士兵们聚在一处作战,人过峭壁横梁行险,狼却是异常矫健,短短片刻尽数冲过石梁上,所有人背靠峭壁,放箭迎敌。
事前想好的战术遇上一群畜生全无作用,幸好方青余留了一手,箭矢纷飞未见慌乱,头狼与驭狼人逃进山涧中,群狼缺了领头,不再恋战,留下满地狼尸。
李庆成喘息片刻,兵士们放下钢弩,李庆成道:“等等,别松懈!”
所有人马上手持钢弩,朝向对面,以防再有人杀出。
李庆成端起弩,朝横梁下的峭壁处看,张慕一身被狼爪抓得鲜血淋漓,盔甲间,脖颈上满是伤痕,追着驭狼人与那条巨大的头狼一跃,无名刀每次砍下,便把岩石削得粉碎。
“去,快去。”李庆成说。
海东青远远看着,李庆成抓着它,朝山谷内一扔,海东青又飞了回来。
“你……”李庆成用钢弩指着它,蹙眉道:“怎么人不听话,驯出来的鹰也这么不听话?”
海东青停在弩头,一晃一晃。
李庆成没辙了,问:“这鹰叫什么名字?”
一兵士道:“殿下忘了?殿下都唤它‘儿子’。”
李庆成:“……”
“儿子?”李庆成嘘声道:“快去帮忙。”
儿子……
“这会把咱们儿子熬死的吧。”李庆成弯腰,双手撑着膝盖,担心地说。
张慕坐在石头上,认真地给湿淋淋的海东青灌洗肠茶,抬头看了李庆成一眼:“你不怕匈奴人恨你,还怕一只鹰恨你?”
“儿子!”李庆成登时回过神:“快去!”
海东青扑腾翅膀,长唳尖锐,峭壁上的张慕与那驭狼人动作都是一顿。
紧接着海东青扑向那人,张慕一手扳着峭壁,抡刀横砍,山间回声飘荡,二人两兽在峭壁陡峭的地形间展开了一场激烈至极的追逐战!
是时只听头狼一声惨烈至极的痛嚎,被海东青抓开鲜血四迸,张慕终于追上敌人,猛地一刀,将那人扫下山谷。
“好!”横梁上兵士轰声雷动。
说时迟那时快,那头狼王从侧旁扑来,撞在张慕身上。
李庆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张慕颀长的身材在峭壁边稍稍一倾,瞬间拔刀砍入岩石,以期钉稳,然而碎石瓦解,哗啦一声轻响。
张慕回头看了一眼,李庆成的心跳停了。
下一刻,张慕拖出一道血线,轻飘飘朝着谷底坠了下去。
“哑巴——!”李庆成那声没命的大吼在山涧回荡。
鸦雀无声,峭壁上一阵静谧,先前二人死斗的地方就像什么也没有生过。
过了很久很久,没有人敢说话。
李庆成吹响鹰哨,山谷间盘旋的海东青飞了回来。
“去找。”李庆成喃喃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兵士们散下山谷,仔细搜索张慕落崖处,黄昏时纷纷归来回报,找不到张慕的尸体。李庆成坐了一会,喃喃道:“没有死?上哪去了?去找,你听得懂么?儿子?”
海东青扑打翅膀扎入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