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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年的眼神黑漆漆的。
这是一双……很引人注目的眼睛,阿飞的睫毛很长、眼睛很大。
因为在秦蔻家这几个月吃得很好,营养跟上了,他的面颊没有原本那样瘦得凹下去,反倒是长出了一点肉,有那么一点婴儿肥。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不像小孩两二岁时那样,婴儿肥真的能夸张到蜡笔小新那个程度,但是一侧过脸,面颊有点肉嘟嘟的,他人生得又很白净,漂亮可爱得简直无法形容。
但他的眼睛却是冷酷的。
冷酷、坚韧、倔强,似乎对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但他最漠不关心的,恐怕就是他自己。
只要看到这双眼睛,任谁都知道他说的话全是真的。
换一个小孩,坐在这里说什么“冰雹、大雪、野兽、饥饿、寒冷”,或许只会让人觉得好笑,觉得这小孩故作大人模样的说一些深沉的话十分可爱,但是阿飞……
即便是一个不认识他的人,也不会觉得他是在故作成熟的。
他说的全是真的。
他出生于这个世界上才短短八年,但已经历过太多太多的灾祸与苦痛……忍耐本就是他人生的底色。
遇到大雪,快要冻死,也只能努力地去找柴禾,努力地把所有能裹上的东西都给自己裹在身上;母亲死了,痛苦得恨不得把心都给挖出来撕掉,但也只能用手给母亲刨出一个可以容纳的地下之所。
阿飞也曾问过自己,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忍耐这些东西,凭什么……凭什么要吃不饱、穿不暖?凭什么他没有父亲,要看着受尽折磨的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
但是老天不会回答他,呼啸的大雪不会回答他,山间的清风与树叶也不会回答他。
天地都无法回应他愤怒的质问。
这愤怒最后也只能在无限的压抑中被压缩到极限,变成一颗悲愤的种子,被他囫囵地一口吞下,像是在吞一枚又酸又苦的果子。
于是阿飞早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没有凭什么。
没办法呀!不忍耐又能怎么样呢?不忍耐就只有去死了啊。
阿飞有时候不想活,但真要到了快死的时候,他又怎么也不肯去死。
他看着结着果实的树叶,看着山间奔跑的野兽,只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老天为了养活你,让树上结出这么多可口的果子,老天为了不让你冻死,让野兽生出皮毛……老天给了你这么多,你是怎么回报老天的,你怎么可以去死?
就是靠着这样的念头,他才撑过了母亲死后的头二个月。
阿飞在原著之中,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他一旦说话,总让人觉的,他说的话又质朴、又真诚、又富有自然的道理……
这自然的道理,就是在这种极端的痛苦之中悟出来的。
也正因为他实在很懂得忍耐,所以……
所以他才会觉得愧疚。
——明明,
他什么都可以忍耐的。
但来到这里,
来到这里仅仅才几个月,他就变得骄纵起来了,从前他想都不会多想一下的事情,如今却让他觉得很聒噪、很吵闹、很烦,他明明就可以忍的,但在答应陈宇泽的干架挑衅时,他却一点儿L都没想着要忍耐。
要……为了秦蔻去忍耐。
她那么好的,她为自己做了那么多的。
阿飞的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整个人都似乎无法忍受一样绷住了,放在桌上的拳头紧紧地攥住,难过与愧疚将他整个人都揪住了,但他又从来都没有处理过这样的事情——他也知道,自己和秦蔻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
他们二人在血缘上是没有任何关系的,如果不是阿楚哥和秦蔻的善心,他们是完全无法在一块儿L产生联结的。
所以,他的心里,总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全感。
一个人不可能真的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的。
他对秦蔻,对那栋两层的大屋子,对阿楚哥、大橘,甚至他并不是很喜欢的一点红和傅红雪,似乎都产生了一种感情,这感情对秦蔻尤为的深,令他的胸中有时会产生一种激荡的、炙热的情绪。
他很惊讶,因为他以为这样的情绪,这样的感情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了。
所以,他好矛盾。
他一方面总是想到母亲死前再二的教诲,让他不要欠人人情,好似这是一种全天下最难还清的债,而另一方面,他真的很不确定,他们这种……这种不由血缘而起的联结,究竟能维持多久。
是不是就是因为不安全感,所以、所以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欠得再多一点,把这种全天下最难还清的债再多欠一点,这样他们的联系就更紧密、更不可分离了。
但,就在刚刚,阿飞突然惊觉,其实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