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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展昭而言,这自然也是一场非常不同寻常的经历。
展昭,字熊飞,乃是常州武进人士,早年间多在江南活动,故而才得了个“南侠”的美名。
不过自受封四品带刀护卫,供职开封府之后,他听到南侠二字的场景也就从“久仰南侠大名”变成了“呔!展昭,江湖人尊称你一声南侠,我看你却是朝廷鹰犬”。
……当然了,几年之前,这话多是白玉堂在说。
后来他们不打不相识,又算是一笑抿恩仇。
白玉堂行事虽说是放荡不羁、心狠手辣、颇具邪性,但他本性极好,狠辣手段只对恶人恶事,也是个侠义之士。
——很传统的侠义之士,就是那种看见当官的会先喊“狗官”的侠客。
所以白玉堂当年跑来开封府,有听见“御猫”之名被惹毛了的成分在,也有觉得展昭是个沽名钓誉的小人的原因在。
展昭为人如清风朗月,修竹寒梅,一派正义之心,谁都能瞧出。
所以他们二人最后才能一笑抿恩仇,心高气傲的锦毛鼠,也不再对“御猫”二字怄气。
当然,朝廷鹰犬时不时还是要骂一骂的。
只说不许用刀砍死猫,却没说不许用垃圾话气死猫啊。
对此展昭表示:“…………”
展昭这人脾气其实是极好的,温文尔雅、清风霁月,颇具儒侠风采,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见到白玉堂,额头上就会不断冒出井号键,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包大人还笑呵呵地觉得挺好的。
展昭叹气。
不过白玉堂虽然骂他骂得很欢,却不大允许旁人这么骂他,一旦听见,展昭不会有什么反应,他却提刀而起,非要“教训教训”那些出言不逊的东西。
展昭无奈失笑。
总而言之,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大概就是朋友,而且是损友类型的。
只有面对朋友,展昭成熟的行事、日渐周到的作风,才会突然一下子卸下来,偶尔,展昭对白玉堂的那种反唇相讥,若是被外人听见了,免不得要惊讶一番——温润如玉的展护卫,居然、居然这么会阴阳怪气?!
那还不是因为白玉堂那家伙真的很欠!
所以这一次被捆龙索捆到一块儿,被迫绑定,还一块儿来到了这千年之后,这件事还真的很……奇妙、只能用奇妙两个字来形容。
这的确是一间非常奇妙的屋子。
不是瓦屋,也瞧不见木梁,地面上铺着光洁大块砖石,似是瓷质,四面也是雪白的墙壁,活脱脱像是个雪洞般的屋子。
与一般人想象的不一样,其实在宋朝,瓷器的确算不得非常名贵的东西。百姓家寻常多用瓷器,而王公贵族多以金银器、漆器为尊,因此展昭掉下来的一瞬间,瞧见这光洁的大块瓷砖时,倒是并没有生出一种“如此豪奢”的感觉,反倒是落地时下意识地使了个巧劲儿,免得把这地砖踩
破。
陶瓷易碎。
再一瞧,这雪洞般的屋子里住的恐怕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雪妖,大块的、透明的琉璃茶几之上,摆着几碟吃食,一碟黄澄澄的小蜜橘,一碟叫不出名字的干果,还有一碟正散发着甜香的糖炒栗子,桌上堆着小山一样的栗子壳。
几子之后,是半边坐具,这坐具鼓鼓囊囊、形状饱满,看起来软乎乎的,一看就很舒服。
而头顶则是一盏明灯,散发出宛如千万盏烛火聚集在一起才能迸射出的光亮。
就是这份压根不可能在人间得到的光亮,才让展昭骤然生出了“这并非是在人间”的感觉。
不过那个歪在软乎乎坐具上的姑娘……emmmmm,这是妖怪么,身上穿的衣裳毛茸茸的,感觉像猫妖。
身边还有一只异常娇憨的橘色狸奴左护法。
——若是换了旁人,此刻心中或许早已经惊涛骇浪了,但展昭是谁?他可是见过乌盆开口伸冤、血云幡扒在人身上吸血的人。
所以展昭稍一惊讶,就立刻接受了此处不是人间、或许是什么妖居的设定。
结果这里也不是妖居,是……千年之后?
他端坐在这个名为“沙发”的软乎乎坐具之上,手里端着一杯沁凉沁凉、冒着气泡的棕黑色中药(?),鼻尖萦绕的是一股糖炒栗子所散发出的秋日甜香,听一个长着四条眉毛的可爱青年来讲一个关于一个可以穿越时空的少女和一个千年之后世界的故事。
说真的,说这里是千年之后,倒是比这里是山野精怪的居所还要让人惊奇。
……千年之后的百姓,生活得这么好了啊。
但他还是心态很平稳的接受了这件事,一点儿也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
白玉堂也一样……白玉堂似乎小时候就真的撞见过灵异事件,所以面对什么都很平常心。
……但是那位被展昭误认为是“大猫妖怪”的异能少女秦蔻反应却比他们大多了。
陆小凤挑眉,有点不可思议地问她:“你自己都这样了,你居然怕他们?”
秦蔻非常不着痕迹地黏紧了她家的红哥,对陆小凤说:“什么叫我都这样了……我都怎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