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先生走后,无情摇着轮椅走进屋中,见诸葛正我神色略显沉重,出声问询:“世叔,耿大人所说之事可是与定王有关?”
定王是太子一事已是定局,其一言一行都受重视,耿先生作为定王的老师,前来拜见诸葛正我定然意义非凡。
诸葛正我示意无情坐到桌前,为他斟了一杯茶,热气升腾,无情安静地等待世叔的回答。
“耿学士对我说定王殿下一改往日,似乎对学问起了兴,言行风度亦有所改变。”
“这种改变有何不妥么?”
“并无不妥,我反该庆幸。”诸葛正我道,他在意的不只是定王,还有当今天子,“官家自封太子以来,已不曾召见蔡京之流,朝堂上反倒对我等青睐有加,我看着,像是有意不愿听蔡京一党的意见。”
这是件好事,却也是件坏事。
官家是爱屋及乌之人,往日因蔡京之流的阿谀奉承而对其喜爱有加,近些年来蔡京已隐隐压他一头。如今官家不知为何态度骤然改变,于诸葛正我有利,但日后官家再次改换心意,届时境况如何,却也不好说。
无情道:“世叔心怀大宋,虽不知官家为何如此,但亦是一个机会。”
诸葛正我道:“确实如此,若定王亦是心怀天下之人,便也不怕那蔡京了。”
太子定为赵桓引得汴京势力暗潮涌动,六分半堂与金风细雨楼的争斗亦因此短暂停下。蔡京等人欲试探赵桓,而方应看作为赵桓的武学老师,是最好接近的对象。
方应看左右逢源,带着一张天真无邪的笑脸同各方来人打机锋。
诸葛正我却不必像蔡京一样费心费力,他是三朝大臣,又得如今的赵佶看重,无需他提起,赵佶就找时间亲自陪他一起去见了赵桓。
赵桓一板一眼地向诸葛正我行礼:“太傅。”
诸葛正我拱手行礼,不着痕迹地打量了赵桓几眼,他于宫廷年宴上才见过赵桓,初看之下并无看出定王殿下有太大的变化。
但赵佶开口后,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
“阿桓,这位是诸葛太傅,待你封为太子,他便是你的老师。”赵佶端着茶喝了一口,语气随意,“莫要忘了好好研究学问。”
赵桓也端茶:“好的,爹爹。”
“这几天日头愈来愈烈,阿桓你莫非仍在晒太阳?”赵佶偏头瞧了他几眼,“黑了许多。”
“练武总不能躲在屋中,在演武场练武免不了长时间待在太阳底下。”
诸葛正我被如此充满生活气息的对话击中,心情略显微妙。
这父子二人一来一往,不似父子,倒像相交多年的友人。
待回到神侯府,诸葛正我的四位弟子中只有追命待在府中,四位弟子中追命年纪最大,却也是最活泼的一个。
他为诸葛正我斟了茶,坐在一旁好奇问道:“世叔见了定王,觉得他如何?”
诸葛正我道:“平易近人,认真好学,官家对他信赖有加。”
追命奇怪道:“可我怎么听说官家因定王木讷寡言而不喜他?”
诸葛正我知道的颇多,道:“原先确实如此。”
他将宫中之事告诉三弟子,追命闻言笑道:“这皇家父子关系可真怪,不如说官家脾气多变。”
他这话说的不假,单从赵佶对蔡京、诸葛正我两人的态度变化来看,官家突然喜爱起自己的嫡长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事已至此,唯望官家不改此心,而定王会是一位好太子。
第4章日月为昭
诸葛正我等忠心耿耿一心为大宋之人对官家担忧无比,只是他们这份对官家的担心都是多余。
赵佶于梦中将亡国之事认定为奸臣作乱,醒来后对蔡京百般看不顺眼,连从他口中说出的奉承话也觉得是亡国的加器,若非场景身份所迫,赵佶恨不得捂住耳朵遮住眼睛不去看蔡京那张老狐狸一样的脸。
可恨赵佶这番心情半点也不能让蔡京知晓,蔡京只当官家脾气多变而忽然冷遇他,在早朝上继续阿谀奉承,赵佶有时被烦的气急,下了朝不爽便会来找赵桓牢骚晒太阳。
赵桓听人讲话当听众是一流,赵佶有些事不能对其他人讲,他自洗耳恭听,朝堂上谁惹赵佶不快,谁说话说的好听,赵桓都知晓。
比起蔡京之流,不知为何在梦中未出国场的庞吉与诸葛神侯更叫赵佶心情舒适。
前者是他宫中庞贵妃之父,阿谀奉承拍须遛马同样拿手,过去赵佶因更喜欢蔡京的文采书法而忽视了庞太师,但奉承的好听话谁都爱听,庞太师这么一个合适的人才自然成了他的宠;
后者则是无法否认的忠臣,赵佶敬他重他,虽未对朝臣说,但自己心中已打定主意朝中众卿以诸葛神侯的意见为先——反正他打死也不会再听蔡京一句屁话。
赵佶喋喋不休地向赵桓抱怨,说到气极处咬牙切齿,一句话也说不下去。
赵桓安抚他:“爹爹不气,为时尚早,待日后寻了错处再教训那蔡京。”
赵佶平复心情,他也察觉到自己有些极端,侧看了眼苏醒来总是波澜不惊的儿子,问道:“阿桓不气么?你总是这么淡定,可若是你见了蔡京那张脸,想必也会气的。”
赵桓道:“我当然气,梦中数十年一直在气,如今醒了也气。”
可他在梦中经历之事不止数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