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县府衙大牢内。
通气的小窗投下一缕悠悠的月光,放饭的时间刚过,吃饱喝足的囚徒们都在自个儿的牢房里哀嚎。
算是饭后吊嗓子,活动咽喉。
小地方毕竟是小地方,连监牢都修得寒碜,如毕方这般受朝廷重视的大钦犯也得跟着一群小偷小摸们蜷在一处关着。
唯一的特殊优待,恐怕就是单间独户了。
这老鼠成堆的阴暗之地,无论是谁待久了也得灰头土脸。
灰头土脸的飞贼兄弟躺在干草铺成的破木板床上,只听见远处传来尖利的,女人哭叫的声音。
对面的两个犯人窃窃私语,聊着一些监牢常有的闲话。
“听说今儿那边女牢进来了一个?”
“对,是个紫土逃役民,身上犯案累累呢,撞在了春阳客栈的常老板手上,这不,给抓到官府来了。”
“嗬,碰到姓常的那丫头可算她倒霉。”
对方眉头紧皱,俨然是吃过亏。
“谁说不是,那小丫头鬼精鬼精的,眼睛毒得跟蛇信子一样,我上个月摸的钱袋子,铜板都用完了居然还能给她发现,怕不是属犬的,鼻子这么灵。”
“你这算什么,就隔壁山头的王掌柜跑来与她谈生意,原打算占她一成的便宜,谁知最后还让了两成出去,真不晓得给她使了什么诡计。”
“哪怕是在淮县横着走的潘家,不也得给她几分薄面吗?你们几时见潘爷对谁客气过。”
“就是……”
……
芳邻们正嘴碎地细数着春阳东家的罪状,一个个不是深受其害,就是久闻恶名。
而在那角落里,枕臂闭目养神的钦犯却忽然睁开眼,顶着一脑袋乌糟糟的乱发,在无人留意之际,轻轻侧过头。
随后,他又沉思着转了回来。
*
“这么说,娄知县也跟着去襄阳了?”
距上次抓捕飞贼已过去七八日,午后的淮县县衙格外散漫,主事儿的父母官不在,一切事宜都得押后,于是上至县丞下至皂吏,皆在躲懒。
常明原是来给娄大人送新到的普洱,既然没等着人,就只好拜托谢衍之转交。
皂吏客客气气地替常老板沏了壶清茶,招待熟人似的,也不赶她。
“谢谢差大哥。”
她翻起茶杯坐在偏厅的案几上和甘橘二人说话。
“毕方两兄弟呢?一并押去了?”
“嗯。”
谢衍之照旧在忙他的公务,手中下笔如飞,“这么大的案子,淮县自己做不了主,钦差又不可能在此地审案,自然是得去州里。而娄大人作为案件的主要知情人,除了配合调查,大概还是主审之一,五天前就走了,忙着呢。”
淮县是襄阳的下辖之地,但不算特别偏,正常坐车马走陆路一两日就能到。
甘橘捧起茶杯,戳着下巴畅想:“嘶……咱们县衙连破两宗大案,我看娄大人走路都带风,听人说他得到调令,快要高升了。”
谢衍之头也不抬,“这样的政绩,想不高升很难吧。”
先是抓到京中六扇门都束手无策的通缉犯,再是逮到一个私逃在外且蓄意杀人的逃役民。
娄知县在地方偷了半辈子的闲,做梦也没想到老来竟会碰上个大器晚成的机遇。
而常明在意的却是别的事,“倘若娄大人调职他处,是不是意味着,淮县会来新的父母官?”
这一句话提醒了众人。
甘大姑娘立刻沉吟着表示赞同。
那她就要换顶头上峰了,也不晓得下一位有没有娄知县这么好相处——娄老爷对妇孺格外照顾,迟到都不罚她薪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