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乌沉月升,野梅虬枝乱伸,疏影横斜,一阵风过,梅朵如雨洒落,向两人袭去。
张仲道犹有未觉,徐汝愚攸的抽出长剑,乱刺花雨之中,未见他释出丹息将梅朵逼散,只是在梅朵及身一瞬,剑攸然不知从何处如蛇信吐出,点在其上,梅朵顿成齑粉,四处弥漫。
张仲道见了骇然失色,寻常击剑,即使敛息不出,剑划空处,也会荡将出风势来,出剑愈快,风势愈疾。徐汝愚都是在梅朵及身的一刻,悉数将之击为齑粉,可见他出剑有多迅疾,月下只余一团微芒闪夺不已,不停飘落的梅朵却未受其碍,依旧飘飘荡荡,洒入微弱光团之中,又从光团飘逸奇郁的梅香来。张仲道知道这是梅朵变为微未之后,直扑入他的鼻膜所至。见徐汝愚如此迅疾的出剑,非但没有兴起风势,仿佛每一剑幻作无数剑早就存在那处一般,就是击碎梅朵之际,也无半丝丹息释出。
寻常出招,丹息无可避免的要溢离出体外,溢离出体外的丹息并不立即消散在空处,因为与体内丹息同源而生,与之相即相离,形成武人外在的势。
徐汝愚现在出剑可以说毫无“势”可言,却出奇的给张仲道巨大的压迫,不禁要溢息生势与之对抗。张仲道见了不禁技痒,欲要抽剑逼上,却见徐汝愚攸然止住,刺剑在地,随之颓然跪倒,一线血箭喷出口来,化为红雨,散于花雨之中。
徐汝愚抬起满布泪痕的脸,望向张仲道:“我是否错了?”声音黯淡到极点,在诡奇的异香中,分外让人心痛。
张仲道见他心中的矛盾竟伤己如此,酸楚涌来,别过头去,不忍睹视。
一时眉月诡艳,星如兽眼,花雨洒落,飘香远荡。
徐汝愚又咯出一口血,跌坐在地,一种四年来被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痛楚,那种因徐行、吴储相继离他而去的痛楚,重弥漫上他的心头,只觉自己数年时光未曾长大,只觉幼黎还在面前要把他揽入怀中,一伸手却落在空处,一头栽倒在地,难过得痛哭出来。
喃喃自语道:“幼黎姐,你在哪里?”缓缓起身,四处张顾,眸光渐迷。
张仲道见他为心魔所侵,骇然失色,欲要去抚他,却给他一掌逼开,掌势之盛,令张仲道大吃一惊,堪堪避过,却见徐汝愚掉头向西奔去,烟云一般卷掠向远方。
张仲道怕生出意外,急向他追去,虽说他功力要强于徐汝愚许多,可惜不擅长轻身术。他本是陈族旁系子弟,所习的武学也不是陈族中最精微的技艺,只是他天资过人,加之勤勉不缀,这才使他有如此成就。徐汝愚被心魔魇住,步云术却在无意无觉间催到极至,两人一落一涨,张仲道竟不能追上他,奔走不到一个时辰,就完全失去徐汝愚的踪影,又四处奔走寻找,直到天明,还是未能现徐汝愚的踪迹,才颓然放弃。
张仲道想到他经过昨日大战武功又有突破,想来自保不成问题,就怕他心志未复的时候遭遇敌军,决定回丰打探消息,若是在丰一带的敌军无甚动静,徐汝愚也应平安无事了。
陈昂听方肃说张仲道一人返回,惊得手中热茶洒得一身也未察觉,急奔出去,抓住张仲道的手臂说道:“汝愚怎么了?”
张仲道将详情细细说出,方肃在旁说道:“敌营一直未有动静,想来徐汝愚现在还是平安的。”
陈昂担忧之色未减,紧蹙眉头,将张仲道延入内厅,除方肃外,将杂人摒去,将徐汝愚的身世详说给两人听,有些也方肃也闻所未闻。
陈昂叹息道:“徐汝愚是幽冀北静郡王的第二顺位继承人,这个秘密怕他自己也不知道,我月前去信北静郡王详告一切,北静王来信说,别鹤老人让徐汝愚东海事后前去别鹤山庄一行,意间是要将他立为世子。”
张仲道与方肃两人都未想到会是如此,惊诧万分,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昂徐徐说道:“我本欲将漱玉嫁于他,日后也将陈族托责于他。现在朝明存实亡,群雄割据争战数十年不休,只要徐汝愚掌握东海、幽冀两家的势力,再加上他本身惊天的绝世才华,天下重一统的气机将出现在他的身上。”
张仲道与方肃未曾想到陈昂原来心中做这种打算,想想也是,陈昂几将族中可抽出的一切好手俱安排在青凤营中,此举便有要成就他的威名的用意在内。徐汝愚数月来能百战百胜,与他本身绝世的才华无可分割,但一支强大如斯的战力也功不可没。
陈昂颓然坐回椅子当中,双肩拢搭,全然不复有当代绝世高手的模样,沙哑声线凄楚:“从昨日起,我就知道汝愚绝对不会照我们为他设计好的路走下去,哪怕日后会是高高在上惟一一人,他也不会。”
陈昂缓缓抬头看张仲道,问他:“仲道,你日后有何打算,若是愿意回来,青凤营就拜托你了。”
张仲道微微摇头,说道:“徐汝愚走前留下的信,我能否看看,若是里面有我能做的,我愿意稍尽微薄。”
陈昂叫方肃将信取来,张仲道将之展开,既无台甫,也无具名,通篇一贯而下,乃时徐汝愚对东海战局的认识。
“伊翰文、阴维秀兵临城下,可想泰如局势已至最后关头,梅、席两家相争,不出此月当有分晓,若是让席家议降,可延稍许时日。寒冬将至,大雪飘覆,不利野外作战,许伯当应当奈不得拖延至明年春另生变故。公良友琴应不会迟于下月下旬登6东海。若能将梅席两家决战拖延至下月,东海危局尚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