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汝愚这才窥见伊周武的正面,见他宽宽的脸庞,五官堆积却给人促仄的感觉,深目鹰鼻,与伊翰文有三四相肖,心想:他修为如此高深还是这般让人生厌的气质,怕是修习了诡异的武学。
汾郡荀家一王五侯,徐汝愚本是看不出那人的身份,但见他一付盛气凌人的模样,猿姿虎行,看人不用正眼,便知晓他是荀家威侯荀达,乃是荀家家主荀去泰的三弟。
荀达朗声说道:“颖达多年未见使君,使君模样改变不少,是否练华胥经出了岔子?”说罢,肆无忌惮的一阵大笑。
伊周武虽说品轶及不上荀达,但他实为裂土王侯,青州之主,岂容荀达如此戏弄,陪侍在身后的青州官属莫不闻言作色。
伊周武却是微微一笑,说道:“难得荀侯还记得周武以前模样。周武治下酒席准备荀侯明日莅临,荀侯何故半夜三更心如火燎的急驰而至?”
荀达方记得有事欲求人家,嚣张气焰稍敛,说道:“方便厅内说话?”
伊周武示意官属退避,两人各自带有六名精卫向偏厅走来。
徐汝愚暗暗叫苦,巨槐叶初,稀疏零落没有丝毫遮挡,灯火映照下,只需稍稍抬头,便能觉察异样。伊周武、荀达两人自然用不着说,单是两人的十二名护卫,仅听他们呼吸若有若无,便知是不弱自己多少的好手,若是落在这十四人的环围中,便是陈昂也没有逃脱生天的自信。
所幸伊、荀两人各有所思,身侧的精卫互相虎视,戒备对方,都不曾想到要抬头望一望。十四人刚入偏厅,荀达的声音即传来:“荀达闻言‘六俊’之一邵海堂托庇于沂州,使君可知晓此事?”
伊周武说道:“荀侯来使,不是要与我青州缔结盟约,何必理会这等小事?”
徐汝愚猜想荀达此时一定恨得牙痒痒的,襄樊会威胁荀家在汾郡的统治,怎能说是小事,伊周武吃定荀达必求自己出力帮他拘拿襄樊会核心人物邵海堂,此时轻言晃过,便是要荀达开口相求,好在日后的谈判中占据上风。
青州军侵东海,幽冀北野郡王与宛陵陈族交好,重兵屯压青州北境,威胁青州济水沿岸城邑,青州欲求荀家相助,以抗幽冀方面的压力。这次荀达出使青州便是与伊周武商议两家结盟的事宜,行至沂蒙山间,青州密探急信送来邵海堂藏身沂州的消息。邵海堂是襄樊会的军师,自襄樊会大当家许乃济在襄州城被荀家设陷格杀,邵海堂便是襄樊会灵魂人物,只要将他除去,因襄樊会而引的动荡自然可以轻易平息。
荀达虽说是汾郡可数的高手,但心思却远不及伊周武鬼巧,听他轻轻带过不提这事,心中暗急,情知伊周武若不出兵相助,仅凭自己所带领的数十人去围捕邵海堂想也不要想,不由急道:“使君不知,近年来邵海堂在我汾郡兴风作浪,闹得我荀家好不安生。”
伊周武道:“哦,原来邵海堂在荀侯眼中有如此重的份量,周武知晓他与沂州西城隆兴会有些牵连,也未太在意,只派了百余名族中子弟散在西城,监视邵海堂的动静。”
荀达说道:“望使君快快部署,我等星夜驰入沂州的消息,定瞒不过邵海堂多久。”
徐汝愚心想:邵海堂泄露行踪,怕是受自己那日不意撞见邵如嫣牵累。
襄樊会崛起于民众之中,三年前在襄州聚众十万暴动,杀尽襄州高门子弟,自组流民政权,然深陷世家合围之中,得不到充足的给养,士兵也无完备的训练,战力疲弱,仅依襄州高垒深墙勉强与荀家对抗。荀家招降,许乃济与荀去泰各将一万兵会于樊水之畔,许乃济去城十里便遭到荀去泰的迎头痛击,荀去泰所率领的一万众乃是大名军镇营军,乃是与当年“青州鬼骑”齐名的十大精兵之一,许乃济率众抵挡不住便向襄州城撤去。大名营军紧咬不放,许乃济部撤退渐成溃逃,拥塞城门处践踏死伤无数,大名营军趁机赚开襄州城门,大破襄樊会。
徐汝愚有心去隆兴会报信,只是巨槐距偏厅太近,自己稍有异动,伊、荀二人必会有所警觉。正苦思无策间,西城处传来骚动,数处火焰腾腾,将西边夜空烧红一片,隐隐有兵刃相接的声音传来。
伊周武、荀达闻声走出偏厅,青州众将也走到庭前,一起望向被火光映红的西城上空。
伊周武说道:“邵海堂这只狐狸嗅出味来了。慕达、德裕你俩领一千玄甲卫前去增援而复。”一长一少两员将领受命而去。
西城火势愈大,数处火场渐渐连成一片火海。
一名儒装穿饰的中年人排开众人走出,说道:“西城火势甚大,怕是邵海堂有意为之,火势蔓延,居民不得不出城避火,邵海堂也会趁乱出城啊?”
另一个说道:“紧闭城门就是。”
儒士说道:“西城有五万居户,不能出城,必在城内各处流窜,城中乱作一锅粥,将更难拿住邵海堂。”
伊周武说道:“维炯,你说怎办?”
徐汝愚知其乃是青州谋席之郑维炯,见他微须白面,三十六七年岁,有些驼背,想是长期伏书卷之中的缘故,父亲徐行对他评价甚高,说他:博闻强记,又有急智。但看他须臾之间就识破邵海堂的用心,便可知一二。徐汝愚伏在树杈上,看他有何高见。
郑维炯说道:“严防骚乱火势蔓延其他城区,打开西城城门,凭由百姓到城外避火,精兵防守西城外各处,远遁者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