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阿娇走了,刘彻的心情这才稍好了些。
他的口气平缓了下来,向太皇太后拱手相问:“您忽然提起要管羽林军的事儿,就是皇后挑唆的吧。”
“她到底是你的皇后,是你的表姐。”太皇太后没有直面这个问题,只是规劝他道:“念着些往日的情谊,你也不该太落她面子。”
刘彻嗤笑一声。
什么往日情谊?幼时一起玩耍的浅薄情分,早在阿娇日日无理取闹里被消磨殆尽了。
馆陶公主和阿娇常向他说的什么助他成皇的言语,更是惹他生厌。
但是当着太皇太后的面,他说不出实话,只是道:“我至今还未苛待过她。您放心,念着血脉情,往后她不过于闹腾,我应也不至于苛责她。”
这也算半个许诺了,只要阿娇不来触他的霉头,他还真的懒管她的。
太皇太后知晓刘彻不是个会轻易反悔的人,到底她也想明白这一对帝后是不可能恩爱的了,有刘彻这一诺也算不错了。
看明白这一点,她便翻过了这一章,询问起了方才阿娇闹的点:“既然你没有故意不给她脸,怎么会又突然提拔那个卫子夫的弟弟?”
明知道阿娇如今最膈应的就是卫子夫,忽然有这样的举动可不是就惹阿娇生气了。
“我提拔卫青是因为卫青的才干,和他是不是卫子夫的弟弟没有关系,方才我就已经告诉您了。”刘彻耐心地又将这说法讲了一遍。
可惜太皇太后并不信:“他能有什么才干。方才阿娇与我说了,卫青连兵法都没系统学过,什么步兵骑兵都混用一处,能是有才干吗?”
听了太皇太后的质疑,刘彻都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
太皇太后对兵法全然不知晓,自己即便将卫青说与自己的理由全部复述向老太太,怕是她也听不懂。
偏偏她还执意想要问清楚——刘彻没有再说话,气氛一下凝滞了下来。
刘彻想着的是反正他不可能免了卫青职位的,太皇太后这里解释不通也就解释不通吧,他只扛住也就是了。
然而他摆出的拒绝态度却是太皇太后最不愿接受的。
太皇太后等了一会儿,刘彻的什么回应也没等到,脸色变差了,手抓在自己椅子的扶手上微微颤着。
既然刘彻不与她说,她也不想听刘彻的废话,直接罢免了事。
“曾外祖母,方才皇后娘娘也是什么都不知的情况下就与您胡乱说了。我亲见过的,卫青舅舅如今是在革战术,并不是在胡闹。”软糯的声音响起,曹盈终于是插得上话了。
这些日子与太皇太后相处,她也算摸清了些太皇太后的性子。
太皇太后吃软不吃硬,也听得进道理,但是若是强灌输道理给她,她就会很排斥。
而如果像刘彻这样觉得解释不通,干脆就沉默不解释,那她就会觉得更烦躁——明明她是可以交流,偏偏用无声来对抗她。
她一个半瞎的老婆子最恨的就是这种无声。
曹盈柔声软语向她,太皇太后的态度才温和好转了些。
她抓在扶手上的手松了,嗔着曹盈道:“卫青哪里能担你喊一声舅舅,往后可得改了。”
听她故作嗔怒,曹盈吐了吐舌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只道往后会注意不再叫岔了。
她到底是往日里叫惯了,情急下就没注意着。
然后她在太皇太后再开口前,忙向刘彻说道:“舅舅,曾外祖母又不如你了解卫青,只是担心你用错了人,你就好好与她说说吧。”
把这件事由太皇太后强硬免职刘彻信任的人才,转换成担心他用人不当,对于刘彻来说应该也好接受些。
果然刘彻听太皇太后肯定曹盈的说法,仔细问他卫青到底优秀在哪里,也没有再对抗着不肯说。
若是能靠对话就解决掉矛盾,他也不想和太皇太后过分闹僵。
“前些日子卫青向我献计,说想要将步兵的优势挥到骑兵上。从此让骑兵不再于专注落后于匈奴的短处,而是直接训练骑兵冲锋来针对匈奴人的骑射。”
太皇太后听完就想斥说是痴人说梦。
自汉朝开国来,那么多军事人才都没能做到的事儿,卫青接触几天军事就能想出来了?
但曹盈柔软的小手捏了捏她的手背,猫儿似的轻轻唤了她一声。
哀求她好生言语的意思虽没有明说出来,但太皇太后哪里能不明白呢。
她的心软和下来,没有直接斥责刘彻偏信这套不靠谱,只柔声问道:“那皇帝有把握真的能成吗?”
刘彻稍愣一会儿没立刻应答。
若太皇太后硬压着他不许做,他也能赌着一口气与太皇太后杠着说一定能成。
然而太皇太后这样好声好气问询,他反而不好再犟着了。
“祖母既然向我这样问,那我也不瞒着。”刘彻轻吸了一口气,交心与太皇太后道:“能不能成我心中确实没有底,但他提出的几点优势说服了我,我就想让他在羽林军里试一试。”
他话刚说出口就开始后悔了。
向老太太自认自己都没有把握,岂不是老太太直接就有话柄可以去免了卫青的职。
刘彻正懊悔于自己说错了话,太皇太后却是笑了:“既然你有分寸,那就让他练着吧。总归羽林军也只是你自己的私军,你安排着来。若练出些名堂了再去和程不识、李广讨论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