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干净利落抬腿,一脚踹在那扇陈旧的铁门上,门框出剧烈的声响,吓得女孩颤抖起来。
陈旧的铁门上斑驳的锈迹都被抖落,闻雪时怔愣着,猝不及防对上闻怀白的凤眼。
闻怀白头上戴了顶鸭舌帽,人比先前憔悴了些,兴许是她的错觉。他把鸭舌帽摘下来,盖在她头上,一下遮住双眼视线,随后手被他拽住,手心里被放进一盆仙人掌。
她该庆幸这一动作,否则,眼睛里的东西就要被看见了。
仙人掌很漂亮,绿色的圆形,密密麻麻的小刺仿佛都变成烟雨江南的晨雾,绕着眼底转不清。
闻怀白拽着她另一只空着的手的手腕,怒气冲冲往外走。那女孩自觉让开路,看着他们走远。
闻雪时亦步亦趋跟着他走出好远,才想起来问去哪儿。闻怀白只冷笑,没回头地继续往前。
体育器材室在操场旁边,塑胶跑道上零散站着几个闲谈的学生,被闻怀白吸引,看向他们。绿茵场上还有人踢足球,足球远远地飞过去,进了网。
晚春的风带着凉度,擦过脸颊和脖子,又像温柔的细语,闻怀白驼色风衣的衣角在风里翩飞,跨过体育场的台阶,穿过教学楼,最后停在教师办公室的门口。
闻雪时迟钝地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靠着门框,质问:“谁是我们家小孩儿的班主任?”
他目光如鹰隼一般,掠过全场,一时竟没人接话。
好一会儿,才有人接话:“我是。你好,请问你是?”
班主任站起身来,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不高,即便穿了五厘米高跟鞋,还比闻怀白矮一个头。气势上已经输了一大截,因此说话显得颇没底气。
闻怀白冷眼看她,咄咄逼人:“我们家小姑娘两节课没见人影,你作为老师,居然一点也没关注过?您不觉得您这样,有失德行吗?”
他毫不掩饰地生气,躬身撑在桌上,指节叩得很重。
“我们家小姑娘要是出了什么事?是贵校能负责得起?还是您能负责得起?您知道她这两节课在干什么吗?被同学恶意锁在了器材室里。您就是这么当老师的吗?”他一字一句说得字正腔圆,语很快,夹带着京城口音,连珠炮似的,老师都没能反应过来。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您得给个说法吧?我们家小姑娘也不是什么人人都能欺负的。”他一口一个“我们家小姑娘”,听得闻雪时皱眉。
闻雪时打量他,从初见到现在,不过三天。
她的判断十分准确,他入侵她的世界,只需要花三天。
闻怀白握拳搁在桌面,等着老师的答复。他来势汹汹,并不是善茬,老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口道歉。
“你好,闻雪时同学的家长,是这样的,生这样的事,是我的失职,我向你道歉。至于同学,这个年纪的同学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我会请他们向闻雪时同学道歉,你看这样可以吗?”她说得很官方。
闻雪时一句话也没听清,她全顾着看闻怀白。
她站在闻怀白的右后方,看着他的侧影,其实脑子里一片空白。
闻怀白轻笑了声,回头看闻雪时,冲她笑了笑,说:“我改主意了,我们不接受道歉。”
老师愣住,“你这是……”
闻怀白从兜里拿出手机,按下按键,“喂,秦律师,我现在有个事儿。我们家姑娘在学校被校园霸凌了,我要起诉霸凌她的同学的话,胜算大不大?”
办公室里除了她班主任,还有好几位别的老师,见状皆是一愣。
班主任率先反应过来:“这位家长,请你冷静一些……”
闻怀白径直打断她的话:“既然他们的家长不会教小孩,学校也不会教小孩,那只好让法律来教了。”
闻雪时心中一凛,没说话。
她不会开口劝他的,因为他是在为自己出头,她的的确确是受害者,并且是无缘无故的受害者。
“成,那麻烦你飞一趟棠城,谢谢。”闻怀白挂了电话,“我们姑娘今天受了惊吓,老师,我可以带她回家休息吧?”
他不过是真的一问,并不需要她的答案,径自拉着闻雪时出了办公室。
他像一阵风,一场夏雨,行迹急又匆匆。
校园的林荫大道,早上有学生打扫过,还算干净。路过保安亭的时候,保安尽职尽责将人拦下,闻怀白只说:“生病。”
他的车停在上一次的位置,车门砰地关上,闻雪时才刚挨着座位,抱着那盆仙人掌,侧头看闻怀白。
闻怀白一连串的动作,系上安全带,打开电台,动车子,歌声流泻而出,是关淑怡唱着:
“来让我任性这情人节即兴
独个攀塔尖不必等背影
无伴侣做证也踏破苏州夜静
让庭园扫兴
隔岸无旧情姑苏有钟声
震荡过的内心只有承认
逃避到地心都不会入定……”
“安全带。”他目视前方,声音却落在她耳边。
他语气透露了他还在生气,可是他生什么气呢?该生气的不应该是她吗?
他放了鸽子,她遭了报应,怎么看,都该是……
“对不起啊。”闻怀白忽然开口。
闻雪时再次侧头,眸色微颤,看着他。
闻怀白继续说:“我不是故意的,出了些……意外。”这解释自然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