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旁边没出声的衡国洋端茶的手一顿,洒了些茶水出来,似是也没想到衡意会顶嘴。
家中气氛第一次变得这么剑拔弩张起来。
衡国洋沉吟片刻,忍不住清清嗓子小声提醒道:“话说得有点重了。”
厉婉态度强硬地打断,“重不重我说的也是事实,去年她明明可以一次就考上,你看她干了什么?瞒着我们早恋,要不是我这个当妈的及时处理,她还能有心思复读?”
“如果不是您,”衡意脸色涨红,手里的水杯像要被捏碎一样,“他会被迫转学吗?!”
厉婉云淡风轻,“那也是因为你!”
闻言,衡意心口猛地一窒,迟迟说不出话来。
沉默半晌,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回楼上。
身后,厉婉的声音充满了命令意味,“晚上七点的饭局,在那之前收拾好自己,别让我等!”
衡意没应,跑进房间嘭地一声,门被关上并反锁。
委屈,隐忍,愤怒。等等的情绪糅杂成一团,像着了火的雪人在她身体里上蹿下跳。
走到床头柜前,衡意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床边地毯上,她拉开第二层抽屉,在里面翻找出一盒还未开封的优思明,撕开包装,取出一颗放进嘴里硬生生吞下去。
没有水,药片差些又因为干呕吐出来。
在去年高考的第二天,衡意受突如其来的生理疼痛所影响,理综没能尽如人意,那时候就因为分数跟厉婉闹了很久。
今年为了调理生理周期,她吃优思明已经有三个月了,每天都得定时定点地吃,在这期间不能断药,少服一次或是没有按时服用,之前所作努力全部白费,现在还剩下两个月的疗程才完全结束。
这件事并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厉婉。
她不愿意。
从小时候开始,厉婉一直对她要求非常严格,让她按照自己规划的未来一步一步地走,待人处事,教养礼貌,甚至是吃什么喝什么玩什么学什么,可以交哪一类的朋友和哪些人要远离,厉婉向来明令禁止,不允许她在外面胡来。
在她成长的过程里,被“你李叔的儿子拿了今年的奥数冠军”、“你表姨女儿国外留学去了”、“延丞真有能力”这些言论塞得满满的,她想偷懒喘口气都不行。
等她上了高中,厉婉辞去大学里数学教授的职位,回家来当全职太太,管控她的力度更加强硬,终于把她培养成了长辈眼中最满意的全能才女。
而厉婉口中所谓的“早恋”,其实是她在学校里认识了个志相投的男性朋友,由于走得太近,被厉婉撞见几次后,无论她怎么解释和阻止,厉婉照旧不管不顾上门去找那男生父母,不久后男生再也没来过学校。
她也没再见过那个男生,一句对不起都没办法说出口。
也许一切的改变,就是从那时候悄悄开始的吧。
。
越想越难受,衡意心里闷得慌,感觉苦涩极了,她扶着床沿站起来,拿上手机和包包就走出去,往家门口奔。
当了十八年的好孩子,再不出去透透气,她很可能会憋到疯掉。
厉婉在生活阳台收衣物,余光只见一道黑影闪过,待厉婉回头,衡意已经冲出家门。
“衡意!”
这一喊,把刚进卧室准备休息的衡国洋给吓得连忙追出来,可门口早已不见衡意的身影。
再也不想回家了。
再也不要回去过那种规规矩矩的生活了。
午后热风吹散漫天白云,露出湛蓝的天空底色来,艳阳钻进葱郁的树丛里,落下一地斑驳旧影。
衡意愤愤地踩着这些旧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身旁时不时过去三两成群的男女,满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兴奋地谈论着高考成绩和向往的地方。
借此不由得联想到厉婉近段时间的态度,衡意心里愈烦躁,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偌大的藤市车水马龙,四处皆是繁华喧闹之声。
走得累了,衡意随便就一处马路牙子坐下来,身上还穿着粉色睡衣和居家凉拖,头被风越吹越乱,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倒更像个离家出走的乖乖女。
不少路人的目光落到这边来。
闷闷地坐了会儿,衡意从包包里翻出手机,摁下电源键的后一刻,屏幕就提示电量过低自动关机。
衡意看着漆黑的屏幕怔了两秒钟,随后她紧紧咬着唇抱住膝盖,眼泪突然就止不住地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
晚上九点钟,衡意走进市中心一家叫青慕迟的酒吧。
在浓妆艳抹的群魔乱舞之中,她一身丝绸质感的白色吊带裙长及小腿肚,上紧下蓬很显腰线,脚踩一双黑色带跟短靴,将脚踝线条衬得纤细直,长卷浓密的头披在背后。
衡意顶着一张素白干净的脸穿梭在其中,很快吸引来了四周的目光。
服务台前有两三个人在排队,衡意走过去。
等了会儿,到她的时候,负责订台的工作人员打量衡意一番,正巧有电话打进来,工作人员抱歉一笑,请她稍等。
衡意点头,站在原地百无聊赖地扫了一圈周围。
这是个会员制的酒吧,分为会员和非会员两个区域,在会员区那边,有着整间酒吧最好的视野,十几个安保人员站成一排守在门口,里面坐着的几乎是藤市有头有脸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