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敏穿一双黑胶单鞋,鞋底有个被石子刮破的裂缝,进了水。里面没有穿袜子,嘎吱嘎吱地,踩着地上晶莹剔透的冰面,很滑。脚趾头到膝盖都已经冻僵,没有知觉了。
不是忘记穿袜子,是根本没有袜子穿。。
俞敏一路走,一路怀念死去的亲生父亲。生父在山上伐木时,意外地被突然朝相反方向倒下来的巨木砸中,压扁了脑袋,砸死了。
父亲的尸体被村民抬回家,摆放在一块刚卸下来的门板上,整个脑袋血肉模糊。奶奶用一条宽大的粗线洗脸帕,罩住了头部。
父亲没有鞋穿,也没有袜子穿,奶奶将自己一双长及膝盖、用针线纳着厚厚袜底的袜子,给父亲套上。
堂屋里,两个木匠正在忙着赶制棺材。
父亲出殡时,就睡在那口来不及油漆的、湿木头赶制的棺材里。特别沉,上坡时差一点摔了。俞敏一度紧张到,以为父亲的简易棺材,会散架。
这悲惨的一幕,经常浮现在俞敏脑袋中,总也挥之不去。有时候,这场景还会出现在梦里,俞敏多次被吓醒过。
俞敏在外婆家住了一天,然后从外婆家米缸里,舀了点米,炒了两罐子酸萝卜,去学校。
米不能多拿,否则舅妈和未出嫁的小姨要生气,要骂人。
这些小委屈,俞敏都能忍。抓住了来之不易的上学机会,俞敏特别珍惜,奋苦读。
寒假回到家里,也是一样,俞敏亡命地干活。想打动黄翠兰和周富贵的心,也想弥补周红,同时也想减轻家里负担。
排行最小的,俞敏的亲弟弟,俞林,从小身体孱弱。经常生病,流鼻血,肠胃不好。不是这里痛,就是那里痛。隔三岔五要看医生。让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雪上加霜。
家里两个大人则天天生气吵架,鸡犬不宁。
黄翠兰看周富贵儿子周军不顺眼,关系紧张;周富贵看黄翠兰儿子俞林不顺眼,关系也很紧张。
尤其,黄翠兰十分看不惯周军吃饭时的吃相。提起周军吃饭的战斗力,俞敏和俞林也都看不习惯。
周军吃饭时,特别粗鲁,狼吞虎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其他人一碗饭没吃完,周军已经吃完两碗。而且将菜里少得可怜的肉,全挑进自己碗里,不给其他人留。
等周军盛完第三碗饭,饭锅见底了,没有了。连锅巴都被周军全刮进了自己碗里。
靠挣工分换收入的年代,全家七口人,只周富贵和黄翠兰出工,粮食根本不够吃。基本上,每一顿,除了周军,所有人没吃饱。即便周军吃了三碗,可能也还没吃饱。
有一次,饭桌上摆了一小碗腊肉。周军那个眼疾手快,三下五除二,被他一人瞬间吃掉半碗。
黄翠兰看不下去了,脸一黑,生气地将剩下的半碗腊肉,“哐”地一下,全倒进自己碗里。周军则恶狠狠地鼓着鱼泡眼,瞪着黄翠兰,全家人都很尴尬。
还有一次,周末,俞林跟随村里的而几个孩子,上山砍柴火。不小心,俞林从树上摔下去,伤了腰。
黄翠兰央求周富贵把俞林背下山,去医院。周富贵根本不搭理,自顾自忙活别的去了,大有让俞林自生自灭的架势。
黄翠兰只好一边流泪,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地,从毛草丛中,背着儿子下山。
这样,大家都心生恨意,矛盾越积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