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谢长缨和黎洛他们离开了衙门之后,曹知水就注意到,义父不知所踪,好像是出门去了。
曹知水非常忧心,所以立刻也出了衙门,很快便找到了曹县令。
而当他找到曹县令的时候,曹县令站在一片鲜血之中,旁边倒着阿虎的尸体。
曹县令正用刀子,将阿虎胳膊上干净的皮肤割下来,动作是那么纯熟,表情是那么狰狞。
这不应该是自己熟悉的义父……
也不应该是姐姐想要看到的义父……
曹知水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心里一时间打了结,五味具杂。
黎洛说的没有错,曹知水是个缺爱的孩子。
他起初来到曹县令身边的时候,觉得自己太幸福,老天爷还是有眼的。他有一个疼爱自己的义父,还多了一个温柔可爱的姐姐,每天都过得很幸福。
可惜没过多久,姐姐惨死,义父伤心过度,好像变了一个人。
曹县令深深的自责,整个人沉浸在悲伤和自责之中,他恨自己,也恨那些犯过错之人。
明明那小伙子以前就出现过品行不端的行为,明明那小伙子手臂上刻着刺字,但自己……
曹县令对自己曾经那颗所谓的善心痛恨极了,什么浪子回头,都是屁话!
自那之后,曹知水现义父变了,变得冷漠了,变得不与他说话了,变得厌弃他了。
曹知水见过厌弃的眼神,因为他的父亲是杀人犯,左邻右舍都会用那样的眼神盯着他,仿佛他马上也会去杀人。
曹知水挣扎过,努力过,但是不论如何,曹县令都没有再对他笑过,仿佛只当他是家里的一团空气罢了。
渐渐的,曹知水放弃了抵抗,像个透明人一样,生活在曹县令的身边。就算是个透明人,也是老天爷对他的最大恩赐了。
毕竟……
他可是一个杀人犯的儿子啊。
曹知水很自卑,很冷漠,但就如黎洛所说,他的心底莫名的还是渴望温暖,渴望有人能张开双臂,抱一抱他。
那时,曹知水就那般静静的站在了义父和尸体面前。
曹县令有些惊讶会看到他,一瞬间目光里闪过了慌张,但是很快的,什么也都被掩藏下去。
曹知水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质问了他的义父,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那些人曾经犯过错,但那些都不是害死姐姐的人。
曹县令被曹知水的话激怒了,其实那团怒火在他心底里已经埋藏了太多年,根本从未熄灭过。
他们大吵了一架了,就在尸体旁边。
曹县令甚至威胁曹知水,如果他胡说八道,就连他一起杀了!毕竟,他可是杀人犯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曹知水脑子里轰隆一声,那句话叫他彻底懵了,呆呆的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后来曹知水听到曹县令说有人来了,快走。
是有衙役路过旁边,听到了动静,急匆匆赶来。
曹县令叫了曹知水一声,然后快离开。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曹知水竟然没有走。
曹知水没有动,直到衙役们将他人赃俱获,他都没有动,默认了衙役们的指控,说他就是刺字案件的真凶。
曹知水被带走的时候,曹县令就在不远的角落里看着。他手里还捏着那块,刚刚被割下来的,鲜的人皮……
黎洛也有些唏嘘,说:“曹知水以为他的义父讨厌他厌恶他了,其实曹县令也是这么觉得。但是曹县令并非真的厌恶他,他不过是被仇恨蒙住了眼睛,心底里还是在乎曹知水的。”
也是因为这样,黎洛才会让谢长缨帮忙,传出马上要斩曹知水的消息,逼迫曹县令不得不出现。
事实证明,曹县令的确还在乎曹知水,并不像他这些年想象中,可以对曹知水不闻不问,可以把曹知水真的当成一个罪犯。
曹知水到底做错了什么?他每日战战兢兢的生活,一点也没有做错,错的是他的生父,错的是他的义父。
曹县令站出来的那一刻,心里是这么想的。
小太子谢棠托腮,道:“曹县令也太可怜了,我听说他是个难得的好官,百姓们要是听说他要被斩,定然伤心死了。”
厉无争点点头,说:“唉,曹小姐也是可怜,好人没有好报……”
谢棠拍着桌子说:“要我说,曹县令就不该那么心善,果然这年头啊太善良是不行的。”
黎洛忽然笑了。
谢棠有些迷茫,奇怪的侧头去看黎洛。
黎洛道:“错的从来不是善良,而是人性的恶。”
谢棠一时间没听明白黎洛的意思。
黎洛说:“在曹小姐那件事情上,错的从来不是曹小姐,也不是曹县令,也不是他们的善良,他们都是受害者,并不是加害者。”
真正的加害者,真正的凶手,是见色起意的富商,是自私自利的小伙子。
黎洛喃喃的说:“当我们在黑暗中一直行走,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竟然对真正的光明产生了排斥和不适应,你说可笑不可笑?”
谢长缨侧头去看黎洛,黎洛的眼神有些似曾相识,好像那日听闻杨牧自尽后的样子,复杂而深不见底。
谢长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谢长缨只知道,黎洛还是没心没肺笑起来的时候,更让他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