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幸灾乐祸地看起了热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对不计前嫌出手相救的喻剑尊更加信服起来。
好心被人当成驴肝肺,还得回头救不知好歹的后辈,喻见寒其人,果真不愧为正道魁,九州称尊啊。
而那头被解救的弟子如何捶胸顿足、悔不当初,都不是他们想知道的了。
自然,也不是身为“恩人”的喻见寒该考虑的。
夜深了,终于安抚好觉自己修为有损,满屋子摔杯砸碗的徒弟后,白须老者一脸疲惫地退出了房间。
但还不等他走两步,转头便遇见了在同客栈小二交代的喻见寒。
老者稳住了心神,整理出笑意迎了上去:“喻剑尊,好巧啊,您这是……”
“秋长老,我在安排明日的晨食。”喻见寒拱了拱手,轻笑解释道,“我那位好友有些挑嘴。”
“喻剑尊果真细心。”秋长老讪声附和。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尴尬下来,白须长老沉默片刻,为了打破僵局,他强行找到一个话题。
“不知喻剑尊接下来要去何处?是先回承昀宗吗?”
明天去哪儿,就是和“吃了没”一样,日常又不易出错的问题。
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所料,喻见寒缓声回答:“不,我打算先去趟佛恩寺。”
“是功德铭的揭碑大典?”
功德铭,是佛恩寺为近百年在除魔卫道上立下功劳的修士们建造的一座丰碑。
其上将刻下他们的名讳与功勋,千古流传,万载流芳。
此事已经筹备了十余年,揭碑之日,就定在十日之后,届时,佛恩寺将邀请九州的各门各派前来观礼。
喻见寒点头:“在我入东妄海之前,便接到了邀请,本以为再无机会前去,但现在恰好能赶上。”
“啊哈哈,我们也准备去佛恩寺,那正好能一起……”
白须长老打着哈哈,他心里很想离开,但喻见寒虽是后辈,身份却极为尊贵,还是救了他那不争气徒儿的恩人……
这般境遇之下,只要那人不先开口,他也没法先说离开。
喻见寒看得出秋长老的难堪,他贴心地拱手告辞:“那就麻烦秋长老多加照拂了,我还有点事,就先行一步。”
白须长老如释重负,他脸上的笑容轻松了不少:“好,剑尊早些休息。”
等到老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道后,喻见寒收回了目光,脸上的笑意彻底敛了下去。
他看向了窗外黑沉的景色,眸光微闪,却是理了理衣衫,径直下了楼。
现在,得去会会其他人了。
*
月易在客栈外的榕树下踱来踱去,四周草木茂盛,一片寂静。
“不知道友深夜邀我来此,有何贵干?”
身后传来了温和的询问,闻言,月易的眼睛霎时亮得惊人。
果然,他就知道!只需在递的拜帖中提到“初雨镇”三个字,喻剑尊一定会来!
他像是紧紧攥着世人不知的稀世奇珍一般,强压着内心的躁动急切:“喻剑尊,我们做个交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月易道人压低了声音,眸中是势在必得的暗光:“是关于初雨镇的——惊天秘密。”
“哦?”喻见寒有了兴,他开始重审视面前这个人,唇边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摸不透心思,“你想问什么?”
“不知喻剑尊是否记得,当年血洗魔门时曾遇见过一个茶童?”
喻见寒垂眸思索片刻,笑答:“略有印象。”
月易笑了起来,他围着白衣剑尊踱步打量着,叹息了一声。
“那时我就在想,怎么有这样的一个人,明明满手鲜血,浑身杀孽,却干净到仿佛什么都不曾生。”
他的脚步停下,恰好又回到了喻见寒的面前,月易直视着那双无数次出现在他噩梦中的眸子,轻声感叹道:“哪怕是再穷凶极恶的魔修,在杀完人后,眼神也不会是那么古井无波的平静。”
“世人都说,九州剑尊喻见寒心怀苍生,可我就想知道——剑尊大人究竟是心怀苍生,还是根本就视世人为蝼蚁,视人命如草芥!”
“月道友,你偏执了。”
喻见寒依旧声音平稳,似乎一点都没有被戳破或是被揭穿的恼羞成怒。
越说越兴奋的月易丝毫没有注意到喻见寒的称呼——他根本就不曾向那人透露过自己的姓名,哪怕是在拜贴上都刻意隐去了,但喻见寒却稳稳地叫出了“月道友”。
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声音有些颤抖,还在一股脑儿地倾吐着这些年积攒的疯狂。
“我一直这样想着、念着……”青袍道人伸出手作感叹状,他神色虔诚中带着癫狂,眼眶微微红,像是狂热的信徒在神灵面前诉说着信仰。
“喻剑尊,世人注视着你,我也注视着你,但我与他们不一样,他们只看得到表象,而我,才是最懂你的人!”
月易已经在他的幻想中无法自拔了,隔着朦胧的月光,榕树枝影嶙峋地落在他的脸上,像是魑魅覆盖上了干枯的利爪,映出一种扭曲猖狂的笑意。
“我赌上命,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像是怕被人听到,又像是故弄玄虚,特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是关于初雨镇的秘密。”
喻见寒像是终于听到了什么感兴的东西,他微微抬眸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