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她的情绪越来越激烈,水月镜中传来了一声带着威压的呵斥:“尹玉!”
是南阳峰宋珏易长老,临清越听出了他的声音,心里波澜不起,只默默垂眸。
他知道,这个人定然会向着他说话,
而且……
他微不可察地勾起了嘴角——既然宋珏易长老在的话,那人也一定在,那么尹玉便是浅滩里的游虾,翻不起什么风浪。
果不其然,宋长老斥住尹玉后,开口继续道:“方才清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谢迟与喻见寒是一道出现的。你我都清楚,喻见寒在入承昀宗后,他的所言所行,便一直都掌控在我们手中,他绝不可能知晓谢迟这号人物……所以,谢迟出东妄的事,定与他的东妄之行有关。”
“还有,当年紫训山的事,还需要我再次提醒吗?”老者语气带着讽刺,“在座诸位,谁不能轻易破解那道结界?只不过我们都清楚其中利弊——我们都在这个位置了,沾了心魔的东西,哪怕再过简单,也没必要去冒如此大的风险……”
水月镜的那头,众人皆默不作声了。
紫训山的结界在寻常修士眼里,确实是复杂晦涩的,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只不过是小孩家家随意堆砌的泥垒,轻轻一推,便能分崩离析。
但偏偏,紫训山的结界里沾染了心魔息。
心魔息啊……这就像是要探入水中捞物,明知道此物无甚大用,这水却有毒,谁愿意费那么大心神去蹚这趟浑水?
紫训山的惨案自然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稍稍一问,便能知道自家门派的后辈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不过是取朝氏的骨血,锻造灵器罢了。
但以人之骨血做灵器,其中必然有不少血孽怨债,而血气又最易引得心魔。虽然世间众人都以为心魔早已有了克制的办法,但他们却不是一无所知的蠢人,一旦引动心魔,便得不偿失。
于是,紫训山之事,他们既寻不到布阵之人,便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同时,也默许了喻见寒封禁紫训的做法。
“宋长老说得没错,而且南箬之事,我们当年也早有了论断。他突然被心魔反噬,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为了持续观察,我们这才让佛恩寺好生养着他。”另一人也开口附和道。
“当时也考虑到了曳禅花的问题,我们便让九宗下令,曳禅花需一律送至我玉炉门炼制鉴心丹。可谁知,佛恩寺的那群和尚却自作聪明,他们偷偷违令,倒是直接害死了南箬。”
玉炉门的长老叹了口气:“我派的弟子也检验过了,南箬确实是因为曳禅花而爆体身亡,若真的经过了谢迟之手,他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大家想想,当年的无离子,难道还比不过区区一个南箬?”
无离子,千年前的九州第一人,当年却为谢迟亲手斩杀……他若是想要碾死南箬,还能用上什么曳禅花?
怕是一有这个想法,当天晚上,那人的脑袋就能挂在佛恩寺的山门前了……
宋长老又接过了话头,他最后下了定论:“尹玉,你也听见了,这个世间最了解谢迟的,不正是我们吗?”
“南箬之死,绝不是他的行事作风,种种迹象表明,这确实是一场意外……但破开紫训结界、篡改功德铭却极有可能出自他的手。仔细想来,也只能是喻见寒入东妄之后,谢迟脱身而出,他们二人去紫训山破阵,知晓了朝氏血案,便趁着揭碑大典,将此事公之于众。”
女声终于再度响起,带着些阴阳怪气的嘲讽:“是是是,诸位都看得明白,怨我太过心急……”
尹玉咽下满肚子的火气,磨了磨牙,装腔作势道:“所以呢,分析了那么多又能怎样呢?谁能知道谢迟是如何出来的,他又想干什么?”
她冷哼一声:“诸位,谢迟可是当着我们的面杀了无离子,你们有谁能说自己如今的修为,能比当年的九州第一人强上几分?”
“若我们还摸不清状况,解决不了这个隐患,不用等什么心魔反噬了,大家干脆回家焚香沐浴,洗干净脖子等谢迟上门讨债吧!”
此言一出,众人却哑口无言。
谢迟的出现就像是突兀落下的巨石,粉碎了所有平静的假象,他将千年前的旧事重翻出,往所有人的脖颈上套上了致命的绞索。
他们如今围着这块巨石探讨研究,但却如尹玉所说的,知道再多,若是搬不开砸不碎,巨石便会一直伫立在这里,利刃也会一直高悬在他们的头顶,不得解脱。
谢迟死,或是他们死。
临清越心里默算着数,待到四周沉默了足够的时间,他突然眼眸微抬,直直看向了一片漆黑的水月镜。
霎时,那里传来了极其威严的声音,像是习惯号施令的帝王,开始派兵遣将。
“清越。”那个声音开口道。
临清越缓缓低头,沉声答道:“在。”
“你暂时隐藏身份、跟紧谢迟,同时从他与喻见寒的身上下手,探明东妄海生了什么,摸清他出来的方法与目的。”
“是。”他坚定回答道。
“其余各宗均要配合清越,同时加派人手死守东妄海,如有异动,立即来禀。”林斯玄下令,“如今,谢迟不是重点,更重要的是东妄海的情况,那才是真正关乎生死的大事。”
“谢迟并非是不可替代的,若是他能乖乖回东妄,那便无事,假如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我们自然也能送他一程。”那人话音稳重,但其中不动声色的狠厉却令人心惊,“诸位不必过于忧心,毕竟我们养了喻见寒那么多年,不正是为此做的准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