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漂亮的法语音,文斯转头,看向邻座的乘客。
是个年轻人,东方面孔,却染了一头张扬的淡金色卷,还长及肩膀,脑后扎成一个啾,有几缕没收拢,随意搭在颈侧。
而那件亮蓝阔袖T恤,正面水彩斑点色块拼成一个骷髅头,与朋克风的潮范儿牛仔破洞裤搭配,脖子上挂着根指头粗的长链子,令文斯不由自主想起高中时代隔壁班那几个让教导主任头秃的问题学生。
看来就算十多年后,年轻人追逐肆意个性都是不变的。
问题学生露齿一笑,坏痞坏痞,“我说得没错吧?”语调上扬,似乎挺得意。
其实文斯上车时,曾短暂地注意过这位,并非因为他突出的长相和打扮,而是他随身带了一个很大的琴盒,身材又高,杵在过道的时候将后面人全挡住了。
后来乘务员和他沟通,给琴盒单独找了个宽敞的行李架,一群人才得以疏散。
文斯当时看见那琴盒,猜测里面放的应该是贝斯。
不过等都收拾妥当落座后,文斯就没再去管这个人了,倒是现在,他突然和他说话,而且还听出了他的手机铃声。
这手机铃声是个法语歌,文斯最近磕法语,找了很多来听,这相对冷僻,是他无意中现的,试听前奏就觉得特别喜欢,交了版权费下载整,当即就设置成了铃声。
“你也听过这歌?”文斯反问。
问题学生嘿嘿一笑,拨弄刘海,不无骄傲地,“这是我们乐队创作的第一主打歌。”
文斯惊讶,“你们……?”
无巧不成书,那这么说来,这歌前奏里那段非常赞的贝斯,就是眼前这问题学生弹的啰?
果然人不可貌相。
“怎么?你不相信?”
文斯忙摇头,“不,我信。”
“为什么?”问题学生看来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文斯指出,“你很爱惜你的乐器,能看出是真心喜欢音乐的人。”
问题学生哈哈笑了,一点儿也不谦虚地说,“那是当然!”
有音乐这个话题作引,旅途中的陌生人也能挺快熟稔起来,经过交谈文斯得知,问题学生名叫肖廷宇,与他非主流的外表不同,这名字听来甚至有几分古色古香。
而他也的确是高中生,不过今年已经毕业了,赶在暑假尾巴来参加音乐节,队友们昨天都已经到场,他因为临时有事所以耽搁,现在才出赶过去。
再一聊,原来那歌的词作者也是肖廷宇,文斯本来以为他能写出这么棒的词,必定是精通法语,结果后来才知道,对方和他同样也是个半吊子,说得最好的就是那几句歌词,还挺能唬人的。
“Toujoursaourdenuit,我把它翻译成永夜之爱。”
“听着有点悲,但歌词其实一点也不。”
“怎么说?”
“夜色白昙,我心已安,风过得的声响,吹向你彼岸,夜尽欢……表面上是写分别的感伤,但字里行间又有那种欣喜满足,尤其和曲子一起,贝斯的音色不是那种自怨自艾,反而能让人感到希望,因为并无永夜,必有黎明——”
文斯突然止住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得有点多。
肖廷宇却激动地直拍手,“你说得太好了!”
他嗓门很大,幸而这趟列车上多是小孩子和年轻人,本就吵吵嚷嚷不得闲,除前排回了下头,没人注意这边。
肖廷宇到底年轻气盛,朝前座回头的乘客扬了扬下巴,那人就缩回去了,大概是被“问题学生”吓得。
唬完人肖廷宇又凑过来,兴致勃勃地对文斯说,“其实你知道吗?这的曲子是改编自很久以前一老歌,我非常喜欢,不知你听过没有,我现在放给你听听。”
文斯接过肖廷宇递来的无线耳机,短暂等待后,鼓膜被震动,传过一段旋律。
“那年我们十七岁最爱到海边聊些悲伤的字眼未来在口袋里面小胖唱伤心的歌阿明不停的抽烟才刚开始的初恋动不动就说永远
“总是以为时间会一直停在那一年夏天现实让我们不得不做些改变我们像离开了起点只能用力跑向前却来不及向青春说再见
“那年我们十七岁爱情是我的一切朋友就是全世界不懂什么叫明天……”
好熟悉的歌,文斯一时叫不出名字,可听的时候却仿佛能不由自主跟着唱出来,随一字一句震动声带,舌尖微微麻,感觉心都在颤。
“我听过的。”他轻道。
“真的呀!这歌好老了,我周围几乎都没有人听过,好听吧?我第一次听就觉得写得太好了……”
文斯听着歌,思绪渐渐飘远。
两人聊音乐聊了一路,临下车肖廷宇才想到要个微信,可不等他开口,文斯主动问,“能给我个联系方式吗?”
他笑着,半开玩笑,“等你们以后红了,我就是老粉,只要歌都第一个听的那种,所以……该有点特殊待遇吧?”
肖廷宇少年心性,对方又是美女姐姐,很容易就被捧着飘飘然,愉快给出手机号码和微信。
但其实此刻的文斯,在那张无害的笑脸下,心里暗搓搓想的却是,肖廷宇作为乐队主创,肯定能进后台,说不定还有音乐节主办方的关系。
文斯这次来可不轻松,是带着任务的,万一过会儿场面太混乱凭蛮力要不到季明景签名,或许可以让肖廷宇帮忙搭桥牵线,毕竟朋友多好办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