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辜随之席地而坐,大家围将过去。
“某幸与诸位在此相聚,”她说了半句话开场,而后思忖着,忽然笑了,“我到底还是不习惯说这些酸话。”
沈辜不做勉强自己的事情,说不来便大马金马地站了起来,她接着毫不避讳地道:“把你们这三百人拢过来,就只有一件事可做。”
她伸出食指,往地面点了点,“山下是阒兵驻扎的珦城,我们这些天要搞疲他们,不正面迎战,只像贼一样去骚扰。”
“我们没带鼓,也没拿旌旗,因为不需要,贼可不能战鼓擂天地去拆人老巢。”
她也蹲踞下,挑剔中带着欣赏的目光从前排士卒们脸上转来转去,“看着都正气凛然的,没成想宗端给我挑出三百个好面相的精兵——啥都能干,看着就是不像贼。”
“既然如此——程校尉!”
程戈微笑着走来,他左手拿着株鲜艳欲滴的绿草,右手端着一碗湿泥。
沈辜接过它们,把草撕成小段小段的扔进泥里,而后随便从脚边捡起根粗壮的树枝,探进碗底后开始大力捣杵。
她力气大,草根叶子不多会儿就和着泥浆成了糊糊,沈辜脱下盔帽,扔掉树枝,手掌捞块绿不绿黑不黑的浆糊起来。
“贼嘛,当如是观。”
把东西抹满整张脸,只露出眼睛,沈辜又脱下整幅甲胄,把泥浆接着抹上脖子。
她再换上身黑色短打,往树林里一钻,若是不动不讲话,与地上的石头泥块几无差别。
示范结束,程戈和王苌等人把那特殊的草捧了很多来。
这是沈辜在山中侦查军情时获得的东西,它的汁液能保泥土干涸的度变慢,如此也可让前方斥候隐蔽更长时间。
湿泥随处有,三百人效仿沈辜做了伪装,便又排排站,张着两只黑眼珠茫然中带着兴奋地等着她安排。
“出十五人,跟我后面。”
沈辜转身又回头,不放心地又交待了句:“剩下的人不要轻举妄动,我自会把你们每一个都带一遍。”
这群年轻好奇而无知的士卒们,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一直在躁动不安,亟待用厮杀来安抚此般沸腾。
王苌他们显得冷静多了,他们挑选出十五个看起来稳重沉默的士卒往前一推,就把剩下的人都按坐在地上。
“等小将军回来。”有个冒进的家伙死活想一冲当前,被王苌两脚给踢趴下,“听从将令!”
沈辜投去淡淡的一眼,“急什么,阎王要收你的时候还怕你上杆子赶的吗?”
“对了,程校尉,跟上我。”
程戈愣了愣,他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望了望落空失望的王苌,他反应过来小跑向沈辜。
夜幕悄然到来,庚兵自无资格燃起篝火取暖,从树杈中漏下的星点月光便是大家的灯烛了。
留守在原地的人开始咀嚼各自的情绪。
这厢沈辜带人星夜奔袭,从众多小道里选择了其中一条,期间从不停歇,幸而没有拖后腿的,是以不用一个时辰,他们来到半山腰,趴在草丛某处能够俯瞰珦城南门的位置。
“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要打的地方。”
沈辜翻过身,躺着朝四下趴伏的手们道,“珦城现在成铁城了。铜墙铁骨——火攻不下,水淹不了,还得兄弟们来探路。”
她掉回头,尚未出口的话被呼啸而来的箭矢声淹没:“。。。。。。低头隐蔽!”
精兵也不是时时刻刻像猴一样注意四方的,手们进山前也只远远张望过剑山,和阒兵们的小打小闹逐渐瓦解着众人的警惕心,于是就算冒犯到人营帐门口了,也总有一两个呆滞的家伙不以为意。
那两个呆滞的傻东西闻声就看,没来得及见到沈辜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便呜呼哀哉地倒在箭矢之下。
沈辜的眼光从痉挛中痛苦的两人身上岔开,她的声音沾染着血腥味,似乎很冷漠:“都穿成筛子了,活不了了。”
人命像沙子一样从手里流失,十五人剩下十三个,十三个菜兵齐整整地傻了一瞬。
这时候沈辜作为主心骨说道:“再这样傻盯着死人,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寂静里有个家伙轻声哭了两下,但很快收起声音,沈辜感到有道身影从黑暗里滚过沙沙的草叶到她身边,带着哭腔问道:“沈副将,俺哥的尸体俺们能带走不?”
“。。。。。。视情况而定。”
沈辜伸手拍着他的脸,低声喝道:“别哭了。”
刚死了哥哥的人终于保存了他作为斗军精兵的脸面,哭声不再,咽进肚子的抽噎像风哨。
原地待了良久,记住了和上次来时所有不同的地方,等到晨曦缓缓升起,林间弥漫着白色的雾气,沈辜才动了动肩膀:“回去。”
她爬到那两具尸体的旁边,喊程戈:“校尉,来搭把手。”
两个人各自把尸上的箭羽拔出,血早淌干了,伤口两边翻着,青白青白的。
“欸,那个小孩。”
昨晚哭泣的小兵爬过来,沈辜转脸一看,眉头忽然皱得死紧:“刘玄册?”
刘玄册啊了声,他睁着眼睛,但眼里并无实处,他不明白沈副将为何认识自己,“副将。。。。。。认识我?”
沈辜抿动唇角,她欲言又止,便选择了沉默以对。
把尸体抗在肩上,她走在前面,刘玄册亦步亦趋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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