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若有专司赌咒誓的神,那么他的阿辜定会受殃。
等到他贬谪结束调回京城,沈辜已去北疆。
一年又一年,他从下七品升到上二品官。
她的十三岁和二十七岁,活成了完全迥异的两幅模样。
李持慎唤阿辜,想叙谈些永远与旁人说不得的话时,她仅仅是冷淡地拒绝,而且叫他回府。
她还唤他——“大人。”
沈辜是他利剑,亦是其最柔软的弱点。
官袍的料子愈来愈华贵,她的脸色也愈冰冷。
北疆成为她的家,李持慎不过是镇国将军嘴中的“李大人”。
那些粗俗不知礼数的戍边兵痞们都比他更熟悉她的笑容。
即使是梦境,李持慎看见这些展依旧会敛眸不能卒视。
任何不同在这段惨深的回忆中都会异常明显。
尤其是如此巨大的变化。
成丰二十一年,沈辜一人从京城带兵赶赴北疆处理军务。
李持慎没有请召同去,他留在京中,让年富力强的周照侹喝下一杯再一杯的参毒茶水。
依然是延丰年,少帝也是周昭,而他终成真正的第一权臣。
延丰七年春,他起兵动宫变,囚少帝百官,封锁全京城。
沈辜带着她的兵,从千里迢迢外的北疆回京,一路且走且杀,像冲破当初拦着她的恶霸少年们一样,冲出重围,冲进皇城,为少帝护驾。
李持慎多次与她说:“阿辜,你回来,我还让你去打仗。”
沈辜没回任何话,她倾尽全力做起了忠臣。
当各地的叛军围实了京城时,沈辜率领孤军正结束了和宫门叛军的第十七日血战。
第十八日,他的信没有得到回复,李持慎决定恨他的阿辜,也终于决心亲自进宫。
两千精兵涌入,沈辜只剩下残兵几十。
曾挑过无数臣子头颅的摘星剑,在她手里卷着刃滴着血,乱挡不住她杀意锋锐的眼睛,破衣遮不了她一身宁折不屈的傲骨。
李持慎停下脚步,他身后的精兵慢慢地将沈辜和她的伤兵们围绕起来。
她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其脸上的疲累愈深重,直至最后的孤身奋战。
精疲力竭,且光辉万丈。
他就站在她战斗的不远处,盯着她严肃、麻木、悲伤的脸庞。
忽然以为恨她本身是件可恨的事情。
从前他不会怜悯任何人,现在开始可怜自己的这位小书童。
摘星剑悲鸣一声后终堪折断,沈辜手持滑腻的剑柄,满脸血污地停下了厮杀。
叛军不约而同地也随之偃旗息鼓,有人甚而想上前替她拾起那节断剑。
不久后,众人注视她留下两行清泪,泪水滑过脸颊鲜血,冲刷出两道清白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