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舱内空间颇大,雕梁画栋,软帐毡地。堂中还有轻纱舞女翩翩起舞,两侧各有五六张席位,招待的都是汴陵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侍奉的仆婢如云,肉香酒香美人香,弥漫醉人。
坐在上的,便是寻家大当家寻仁瑞。他三十多岁的年纪,蓄短髭,衣衫华美,大拇指套着一个鸡卵大的翡翠金丝的扳指。相貌还算周正,薄唇如刀,方脸浓眉,只是眉目间有些阴郁。倚在寻仁瑞身侧的,便是软霞楼的花魁樊霜,她一身白衣,肤光胜雪,一双美目如明珠生晕,柔情款款。
酒过三巡,樊霜下了主位,轮番敬酒,推杯换盏,应对自如。来到严衍面前时,她笑着举盏:
“久仰严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华茂春松,气宇轩昂。”
严衍冷峻的眸子觑着她:“严某初到贵地,何当樊霜姑娘久仰?”
樊霜挑眉:“严公子是春花老板看上的人,便值得樊霜久仰了。”
汴陵没有不透风的墙。春花老板看上了一位外地来的账房先生,公开礼聘,这事第二天就传到了寻仁瑞的耳中。陈葛受寻仁瑞之托,将一席自我吹捧和攻讦对手的话向严衍说了。本以为这位天官大人不屑于参加此类商贾宴饮,不料他竟未拒绝,
樊霜压低声音,嗓音揶揄:“严公子初到汴陵,就引起两位大人物争相延请,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严衍淡淡一哂:“如此,该多谢春花老板替严某扬名了。”
樊霜噗嗤一笑,手中玉盏与严衍手中的轻轻一碰。
正在此时,船舱外传来一阵吵嚷。寻府家丁急匆匆进来回报:
“东家,长孙家大少爷乘了小船过来,非要上船!在甲板上和陈大掌柜吵起来了!”
寻仁瑞轻咳一声,展开一把镂金纸扇遮了一遮,低声对樊霜道:“长孙家这位大少爷,为了寻芳,可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樊霜无奈地摇摇头:“这位少爷是个活宝,虽然莽撞了些,却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呢。”
寻仁瑞挑眉:“原来樊都知中意这一款?”
樊霜掩唇一笑:“寻爷说笑了。咱们汴陵城中,除了吴王府那两位,哪还有男子能及得上寻爷的气度风采?”
寻仁瑞听得舒心,抚掌大笑,将扇柄点了点:“还愣着干什么,快请长孙少爷上船。”今日恰逢着长孙石渠一人落单,又有美人在怀,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借机奚落长孙家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明天同一时间更,谢谢~
第3o章、以蠡测海
陈葛站在甲板上,沐浴着湖上清风,骋目抒怀,一眼望见乘舟而来的石渠,脸色骤变,掉头就往船舱内去。
石渠的一双利眼早看见了他,挥舞着双手叫道:“陈葛兄弟,是我啊!快将船梯放下来!”
陈葛只恨自己脚下没有生一双风火轮,跑得太慢。他冷着脸靠近船舷:
“我可不是是你兄弟。”
石渠窒了窒,低头认真反省了片刻,露出歉然的笑:“上回在四海斋,是你说我们兄弟有缘,还敬了我三盏酒,你忘了?”
陈葛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走。石渠急了:“哎哎,之前隐瞒身份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么?好兄弟,你就让我上船吧!”
这两人吵闹了一会儿,早将船舱内的人引了出来。寻家的护院赶来,说是大当家请长孙少爷进去。
长孙石渠领着小绿,得意洋洋地登上了楼船。
陈葛气鼓鼓地瞪他一眼。不意与跟在石渠身后的稚嫩少年碰了个对面,他微微一愣。
凡间的“老五”,一向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便是互相之间认出来了,只要彼此没有妨碍,便不点破。在这城中,有许多化身为人,老实本分生活的“老五”,大家相安无事,断妄司也不会找他们麻烦。
可是这个少年不同。
陈葛整个人僵了一僵:“哎……等等……”伸手要去拦住二人,蓦然那少年回头与他对视了一眼,眸中有绿光大炽。
宛如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将他刮得倒退了两步。陈葛心中剧震,再抬头看,那两个人已吊儿郎当地进了船舱。
石渠边走边低声叮嘱小绿:“一会儿进去了,你先别说话。待我先镇住他们,再替你找你娘子。”
小绿点头:“长孙哥哥,我全听你的。”
隔着交错的觥筹,樊霜向石渠含笑致意。石渠立马觉得身子酥了大半,恨不得肋生双翼,立刻飞到她身边。
寻仁瑞清了清嗓子:“长孙大少爷离家出走一年多,这会儿是玩儿够了,还是被老太爷派人逮回来了?”镂金纸扇轻摇,“今日汴陵这么多老板都在,唯独缺了你们长孙家,不如就由你来做个代表吧。”
席间诸人纷纷大笑,长孙家这位少爷的德行无人不知。
石渠涨红了脸:“寻仁瑞,把你的脏手从霜儿身上拿开!”
席间有与寻家亲善的商人嘲讽道:“我还道长孙少爷出门一趟,长进不少。原来今日又是争风吃醋来了。”
寻仁瑞讥诮地一笑,纹丝未动:“看来长孙少爷是来闹事的。没办法,谁让人家有个好妹妹呢,不管闹出什么事,自然有人收拾,只要往自家妹子身后一躲,便万事没有。”
众人又哄堂大笑起来。只有樊霜和严衍没有跟着笑。
樊霜起身,向石渠盈盈一拜,柔声道:“霜儿身如飘萍,受不起长孙少爷这般垂爱。听闻少爷纳了一房妾室,还喜得贵子,正该安享天伦之乐,不必以霜儿为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