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工证上盖红戳,赵秀云宝贝地放进口袋。
童蕊那口松下来的气却是又提上来,声音僵硬问:“张主任,李师长和我说的是正式工。”
别看正式和临时就差两个字,工资福利差一大截不说,临时工不给评级的,和代课老师一样都是月工资二十三。
她可是大学生!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张梅花在心里大骂那玩意,给出解释来。
“这次正式工只有一位,小赵是刚来随军的,她当时打的报告是随调。你是从公社小学转过来的,按规定是原级原调。”
这种规定的执行本来是张弛有度,碰上今天这样的情况只有张。
原级原调,这种话糊弄鬼去吧。
童蕊费那么大功夫,还是临时工,她牙都快咬碎,到底是世交家的婶婶,知道什么脾气,只能忍下来。
“好,我知道了。”
不错啊,大进步。
赵秀云还以为她是会闹开的人,看来其中确实有什么差错。不过没关系,搞定就行。
工作的第一天算得上是轻松,没什么活,妇联每个月只有几样事情是固定,出宣传板报、给家属们福利和结算工资。
糊纸盒这件事就是张主任为家属们争取的,登记、统计和检查都有一定的标准。
这事赵秀云擅长,不管谁来领纸皮都热心凑上去。
她愿意表现,李玉和陈蓉蓉也乐得撒手,外人看着就是她融入得很好,童蕊极其格格不入的样子。
也不是说非得把谁比下去,今天要是只有赵秀云一个人来上班,她肯定收敛些,偏偏还有一个虎视眈眈颇有旧怨的童蕊,那就不好意思,一山不容二虎啦。
赵秀云想着工资,那叫一个有劲。
童蕊被激起胜负欲,几度想插入都无从下手,论学问,她是一等一的,为人处世就差很多,脸色愈难看起来。
赵秀云毫不在意,还有些示威的样子,一直到陈清韵来找妈妈才有所收敛。
在孩子面前,谁都要装一下的。
陈清韵本来是一直跟着妈妈上下班,今天是跟着王海军回来的,要不是二年级都去学农,禾儿看到这个能自己气死。
也不晓得她哪里觉得王海军好,或者得不到的就是最好。
王海军是个皮实孩子,黑不溜秋的,笑出口大白牙,小小年纪就有少年人的不羁,对陈清韵倒是体贴,还替她拿书包。
童蕊跟他道谢。
“谢谢你送清韵回来。”
王海军对这位严肃的童老师望而生畏,挠着后脑勺匆匆跑了。
妇联的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到十二点,下午两点到六点,这时候很多人都带着孩子上班的,苗苗不够上育红班前,赵秀云都抱着她到广播室,公社小学还有带着弟弟妹妹上学的孩子。
童蕊让女儿坐着做作业,大人对孩子都有天然的热情。
哪怕是陈蓉蓉都不得不承认,她要是生这么个好看姑娘,死了也值。她摸着肚子开抽屉,找出零嘴来。
“清韵吃糖。”
陈清韵先看妈妈,见她点头才接,还甜甜地说“谢谢阿姨”。
娇娇弱弱的小女孩,本来就叫人怜爱,陈蓉蓉摸着孩子的头,说:“不客气,阿姨这里还有很多,想吃自己拿。
她怀着孕,胃口好,家里两个挣工资的,还没孩子,填肚子的东西一抽屉都是。
赵秀云都看见上次在华侨商店买的朱古力的盒子了,好家伙,一盒五块钱,人家有两盒呢。怪道家属们老冲着陈蓉蓉说酸话,说她是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攀上张团长鸡犬升天啦。
这要是只有她一个人挣工资,铁定是舍不得吃的。
级别和工龄挂钩,别看几个干事里赵秀云最小,工龄说不准是最长的,谁叫她运气好,十四岁就有工作。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工作的可贵,这年头城市户口和乡下户口是道天堑,有工作和没工作又是一道高墙。
越过这些,就已经强过世上的大多数人,每每思及此,她都很感激大姐赵秀丽。
娘家人娘家人,想起来总叫人心烦。
赵秀云又琢磨开,要不要写信回去说自己找到工作了呢,打来随军,她就没给家里寄过钱,只有大姐来过几封信骂。
娘家妈不是不想要,是不敢。
乡下彩礼要得高,都是留下来给儿子盖房子娶媳妇的,姑娘出门就是泼出去的水,要是再往娘家拿东西是要叫人戳脊梁骨的。当年方海给的彩礼,赵秀云可是一分钱都没看过,更别提扣下来的大件聘礼,知情的都说她卖了个好价钱。
以前是离得近,扛不住纠缠,没法子才一直给。
现在离得远,找不到人,又知道她连工作都卖,没挣钱捞不到好处,假情假意的嘘寒问暖都不来一句。
赵秀云从前也不是为父母兄弟,是为大姐才花钱的。可钱花得多了,人心也会变硬。
她当妈的人了,总得为孩子想,娘家的无底洞总不能日复一日填下去。就她两个弟弟,那是从不上工的人,年年都是倒欠工分,拿钱买粮。但凡人争点气,她都不会气成这样。
是想起来就叫人生气,索性当做没有这门亲,提也不提,连带大姐都不想联络。
说有什么用,下一封信指定还是要钱。
赵秀云长舒口气,算了算了,还是不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