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傍晚,暮气四合,因为刚下过一场秋雨,空气显得格外湿冷。
远方官道上走来一位背负宝刀的白衣青年,但见他相貌英挺、气态沉凝,周身隐现一派凛冽锐气,正是自地藏浮屠艺成出山的岳啸川。
看到天空中依旧阴云密布,岳啸川紧了紧身上的雨披,加快脚步进入前方的曲沃城。
这座城池历史极其悠久,曾为古晋国都城,所谓“武公据之以兴晋,文公依之而称霸”,正是天府雄风、三晋重地。
向街边小贩问明了客栈的位置,岳啸川便即前往投店,孰料一路走到长街末尾,却赫见青石牌坊顶端高悬着两颗头颅。
两颗头颅皆是披头散、怒目圆睁,脖颈上血肉模糊,看起来也才斩下几日而已。
岳啸川心忖或许是江洋大盗被官府枭示众,于是也不以为意。进了客栈打点好住宿,又叫了一桌清素酒菜,自斟自饮间恰听到邻座两人正在低声议论。
其中一人劲装疾服,腰悬长剑,显然也是个江湖客。
此时只见他眉头紧皱,冷厉的道:“所以马庄主就是因为想给范八爷收尸,才被净宇教抓住杀了?”
另外一人锦衣华服,头戴四方平定巾,倒像个富家员外。
听到那江湖客的话,他一面点头一面小声道:“可不是嘛,非但马庄主自己送了性命,那白马山庄也被净宇教占了,男女老幼都杀了个干净。”
那江湖客忍不住落下泪来,难掩悲愤的道:“马庄主仗义疏财,范八爷豪气干云,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子,净宇教这般倒行逆施,总有一天要遭天遣!”
那员外吓了一跳,赶紧劝说道:“恩公千万稍安勿躁,如今净宇教势大,连官府都买他们的面子。这次马庄主阖家遭难,最后还被安了个通匪的罪名,官府胡乱往上面一报,这滔天血案便揭过去了。”
那江湖客听罢更恨得咬碎钢牙,拍案而起道:“岂有此理!净宇教荼毒武林、戕害百姓,如今竟然肆无忌惮到连官府都不敢管了?呸!什么‘净宇’,私底下谁不叫他们魔教?欺世盗名,以此为最!”
那员外更吓得面如土色,费尽气力拉着他重新坐下,连连拱手道:“恩公息怒啊,如今范八爷他们的八荒御武寨都被灭了,天底下还有谁敢跟净宇教作对?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那江湖客仍是忿怒难平,咬牙厉声道:“正道倾颓,但侠义还在,我就不信这天底下真没人主持公道。哼!净宇教多行不义必自毙,咱们以后走着瞧!”
他这时心下愤懑,捞起酒壶便一阵猛灌,那员外体谅他的心情,一面细心劝慰一面招呼小二重新上酒。
那江湖客又饮了两口,蓦地却双目怒睁,酒壶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两手抓着喉咙嗬嗬嘶叫不止。
那员外大惊失色,赶忙上前照护,同时急切的道:“恩公!——恩公你怎么了?”
那江湖客却听不到了,七窍中都流出污血,就此两腿一蹬,一命呜呼!
那员外啊呀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一时之间便溺齐流。
其他食客眼见出了人命,忙不迭的各自走避,岳啸川心念电转,也起身退到暗处继续观望。
这时只见一名相貌阴鸷的汉子走出后厨,三角眼盯着那员外,嘿嘿冷笑道:“鄙人给韦老爷请安,代表神教恭祝你阖家康泰、长命百岁。”
那员外大大一滞,嘴唇哆嗦着道:“你是……净宇教的人?”
那汉子点点头道:“鄙人觍任神教巡查,绝不容许有任何不利神教的言行,于是韦老爷的恩公只好去阴曹地府喝酒了。”
那员外愈惶恐,哭丧着脸道:“这位巡查明鉴,小人绝对没有诋毁贵教啊!”
那汉子嗯声道:“所以韦老爷才能留住性命呀,不过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你毕竟跟这名诋毁神教的妄人有勾连,所以该怎么做很明白吧?”
那员外赶紧道:“明白明白,小人自愿捐出一半家产给贵教,衷心盼望贵教兴旺达。”
那汉子皱了皱眉,淡淡的道:“一半啊……韦老爷你确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