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现,微风拂掠,空气中依然残留着些许冷意。苏琬珺静立于晨风之中,满头秀随意飘洒而下,平添一种自然的美感。
只可惜她这时面带忧色,眼角处也隐见泪痕,一夜未曾休息的疲惫使得她多少有些憔悴,而那份难得显现的柔弱更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蓦地只闻门扉轻启,随即便听到一声夸张的哈欠声,苏琬珺勉强收拾情绪,转过身来微微一笑道:“楚楚妹妹今天起得挺早啊。”
孙楚楚云鬓微散、睡眼惺忪,又大大的伸了个懒腰,这才嘻嘻笑道:“是呢,昨天忙了一天半宿,我可真是累惨了。”
“不过一想到今后不用再提心吊胆的跟啸哥哥隐瞒身份,也不用再挖空心思的算计姐姐你,我就忍不住要高兴得笑醒过来,这样怎么睡都睡不安稳,干脆就起来咯。”
苏琬珺为之莞尔,但心中总还有一丝惆怅,定定神方柔声道:“妹妹能放下心结便好了,岳兄他心胸宽广,不以世俗偏见待人,我对他也着实感激得很。”
孙楚楚点了点头,同样关切的道:“姐姐是不是一整晚都没睡,脸色变得这么差。”苏琬珺微感窘迫,低咳一声道:“前辈昨夜交待之事,我还得再仔细思量一番,待想通个中关窍再去休息也不迟。”
孙楚楚小嘴一撇,不以为然的道:“姐姐你就放心吧,既然前辈把啸哥哥托付给你,当然是对你有十足的信任。只不过他居然信你还多过信我,而且交待完事情就直接落跑,我可真对他失望透顶了。”
苏琬珺听罢哑然失笑,孙楚楚见状娇嗔着道:“姐姐你还笑,昨晚你不帮我也就罢了,反而还帮着前辈打掩护,让他能堂而皇之的溜走,这算不算得上纵放之罪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苏琬珺登时神情一肃,郑重其事的道:“妹妹能不能老实告诉我,前辈和古教主之间到底有何恩怨?为何他确证你的身份之后便不辞而别,难道他当真心中有愧?”
孙楚楚倒唬了一跳,连忙分辩道:“姐姐千万不要多心,我师父她不是……总之前辈从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师父的事情,他之所以不辞而别也绝不是因为心中有愧。”
苏琬珺暗暗点头,索性轻咳一声道:“即便妹妹不肯说,我也能猜到十之八九,其实昨日唐素素跟薛华鹏合演的那出戏,真正的角色应该反过来才对,是不是这样?”
孙楚楚脸色微变,却是默不作声,苏琬珺见状愈笃定的道:“‘谭俪彩’自然是古教主的化名,而牺牲自己的青春年华来挽救对方性命的,恐怕正是药侠前辈吧?”
孙楚楚不由得面现戚色,讷讷间只听苏琬珺轻叹道:“昨晚我一见到前辈的真容,便已确证了心中的猜想,前辈他如此仁心仁术、舍己为人,若换作我是古教主,又岂有不倾心相许的道理?”
孙楚楚终于也红了眼眶,半晌方幽幽的道:“我师父自然对前辈一心一意,可前辈对我师父却总是若即若离……所以这次我才想把他逼到走投无路,最后只能去投靠我师父。”
苏琬珺同样满心凄恻,当下缓缓点头道:“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便是如此,或许仅仅是因为不必要的自卑,便生出许多难以弥补的憾事……如今只盼前辈能早日放下心结,与古教主白头偕老。”
孙楚楚嗯了一声,却又俏脸微红的道:“姐姐你真是的,三言两语就又从人家身上挖出一桩密辛,人家就真那么好对付么?”苏琬珺轻抚着她的秀,不无欣羡的道:
“妹妹秉性纯善,未必便是坏事,哪像我……唉……”孙楚楚却不以为然的道:“姐姐你这才叫站着说话不腰疼,要真能让我选聪明还是纯善,我肯定会选聪明咯。”
苏琬珺摇头一笑,孙楚楚察颜观色,不禁讶然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总感觉有些怪怪的,不行——要想事情也得先休息好,咱们先回屋里补觉。”
说话间已自上前拉住苏琬珺的手臂,苏琬珺心下着慌,连忙挣开道:“没有……是妹妹你多心了,眼下我还是先豁然贯通,然后才能放心休息。”
孙楚楚眼珠一转,俨似了然的道:“姐姐你该不会是怕有损名节吧?哼……你们中原汉人就是这个最讨厌,老用那些条条框框把人绑得死死的。”
“我就听说有个书生赶路的时候遇到大雨,好不容易现了一座破庙,结果却因为庙里面已经有一名女子在避雨,他自己就乖乖呆在外面忍受风吹雨打,真是迂腐到了极点。”
“可咱们毕竟是江湖儿女,干嘛也学这套虚文?漫说啸哥哥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就算屋里睡的真是薛华鹏之流,咱们自己问心无愧不就行了?”
苏琬珺芳心忐忑,片刻方苦笑道:“问心无愧自是该然,但中原人的确最重礼法,我毕竟也不能免俗,何况妹妹你已经跟岳兄结义,而我却……”
孙楚楚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无奈也只好怏怏的道:“好嘛……那姐姐你自己看着办,我先去洗漱了,等我回来咱们再一起帮你另盖一间屋子。”
苏琬珺明知她是玩笑,便也只是一笑置之,孰料孙楚楚却又一本正经的道:“而且单有屋子还不够,总得备齐床铺箱柜、妆台奁镜、锅碗瓢盆、衣裙鞋袜……”
苏琬珺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打断道:“好了,妹妹莫非想把你的飨香乡整个儿都搬过来吗?”孙楚楚吃吃笑道:“那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可对于姐姐你而言只怕还不够呢。”
苏琬珺啼笑皆非的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就真那么难伺候?”孙楚楚坏笑着道:“不是啦,我的意思是……不是还欠一个樊飞么?——哎呀好险……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苏琬珺看着她闪身遁去,一时之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紧锁的愁眉也悄然舒展开来。片刻之后孙楚楚携了泉水回返,两女说笑间洗漱完毕,之后便依药侠的吩咐开始整治药材。
苏琬珺心系岳啸川的安危,凡事莫不求其谨慎细致,而孙楚楚则凭借着药理上的修为,着实也过了一把“名师”的瘾。
不觉已经是正午时分,苏琬珺忽然心中一动,秀眉轻蹙间沉吟着道:“岳兄为何还没醒来,不会是出了什么差错吧?”
孙楚楚自信满满的道:“姐姐不用胡乱担心啦,啸哥哥体质特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才真叫做‘高枕无忧’呢。”
“以前有一次他受了重伤,足足躺了三天两夜没醒,结果一醒过来就生龙活虎的。倒是我那一阵没少担心,整日价哭天抹泪的全没着落,哼……反正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懒得管他,让他自己睡大觉去。”
苏琬珺若有所思的道:“岳兄的确天赋异禀,只怪我先前竟然从没留意,想来当真惭愧。”孙楚楚闻言却是红着脸道:
“是啊……啸哥哥跟姐姐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当然是百般周全,连根寒毛都伤不到,哪像我只会拖累人家,也难怪人家动不动就要赶我走了。”
苏琬珺不意竟惹出她这番话来,转念间一本正经的道:“原来岳兄是为这个才疏远妹妹的,那看来这次以后我们也得准备好被人家赶走了。”
孙楚楚不由得扑哧一笑,苏琬珺也莞尔道:“你呀……还真是六月天孩儿脸说变就变,先前说你是小孩子还不服呢。”
孙楚楚吐吐舌尖,撒着娇道:“好嘛~小孩子就小孩子,不过小孩子若是肚子饿了,大人是不是该给她买东西吃呀?”
苏琬珺听她这一说,自己也忽觉腹中饥饿,当下便歉然道:“是我疏忽了,那岳兄便先由我一人照顾,妹妹则劳驾往集上去买些吃食回来。”
她说罢径自荷包中取出几块碎银,孙楚楚一边老实不客气的全接了过去,一边坏笑着道:“姐姐你可别心疼,这就是随便叫人家小孩子的代价,只可惜眼下不是过年,不然人家还得管你要压岁钱呢。”
苏琬珺暗自扶额,却还没忘嘱咐道:“三叶集上恐怕还有净宇教的余孽活动,妹妹千万要小心谨慎。”孙楚楚漫应一声,转眼间便已去得远了。苏琬珺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忽然间却感到一阵心神不宁。
多年闯荡江湖锻炼出的灵觉终非幸至,蓦地只见苏琬珺神情一肃,明眸觑定之际冷然道:“不知是哪位朋友到访,藏头缩尾已属多余,还请朋友现身一见。”
话音方落,便听一声甜腻的娇笑道:“唷~小妹妹当真好警觉呀,不过奴家隐匿行迹只是为了不打搅大胡子小哥休息,小妹妹你可千万不要误会那。”
飒然香风中人随声至,芙蓉姑娘已然步履款款的向药居走来,看她脸上挂着一抹醉人的微笑,一时之间竟使得周遭环境都显出一片迷魅之相。
时近午末,三叶集上的小食摊正值生意红火,足可称为高朋满座、少长咸集,而其中最为惹眼的贵客,还得算东落坐的那六位“道爷道娘”。
虽然掌柜的确实是一番虔诚敬意,还专门留出座位等待昆仑派众人大驾光临,但每次听到这不伦不类的称呼,真如还是忍不住要生出一阵窘迫。
此时便见掌柜的又殷勤的靠了过来,满脸堆笑的道:“各位道爷道娘还要点什么,咱们说话算话,甭管什么都是半价,您几位千万不要客气。”
赤阳子略欠身道:“掌柜的好意我等心领了,但本派规矩所限,不敢再多劳烦。”掌柜的看看桌上的六碗素面,分明感慨的道:“行吧,各位道爷道娘都是修仙的高人,那你们慢用,我就不打搅了。”
他说罢便欲转身离去,此时却听真如轻唤道:“掌柜的请稍等……”掌柜的精神一振道:“道娘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催——啊不,我亲自给道娘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