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平堪堪刹住自己,一口气差点哽住。
什么情况,他俩一伙的?
老车夫带着几分急切,一迭声地问道:“时辰眼看快到了,天机还没有人来吗?”
提灯人叹了口气:“还不曾,你放心,林中已经布下迷心阵,一旦有修士闯入,迷心铃会响的,不到最后别灰心。”
这二位一问一答,奚平没太懂,但他们好像在等天机的人……等天机干什么?
将离惹上什么麻烦了?
见老车夫与那提灯人很熟,也不怕他,奚平就有点犹疑,心说:莫非这位只是相貌欠佳,其实是个好人?
老车夫连连唉声叹气,提灯人就又安慰他道:“‘十八’传了信来,‘三十二’虽殉道,但金平那边一切顺利,咱们的人也都埋伏在青龙塔下了。昨夜那公子哥已经被带到了天机,你家‘五十’姑娘借他手带给天机的东西必已送达。他们只要没有废物到家,就不会错过你沿路留下的信息。只是那些官老爷们向来怕死,现在恐怕还在林外面打转。”
什么“十八”“三十二”“五十姑娘”的,奚平听得云里雾里,但隐约觉得,那人口中“昨夜被带到天机的公子哥”好像……就是他自己。
“姑娘借他手带给天机的东西”……什么东西?
奚平探手往怀里摸了摸,心说:不会是这块玉吧?
可他没交啊!
奚平不知道自己在里头被安排了一个什么角色,但显然,他没按着人家的台本走。
他一时间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是好心办了坏事,还是坏心办了好事。
老张惨然道:“多谢先生……唉,其实我们早知道,再万无一失的计划也会出变故。昨夜‘三十二’先走一步,我家姑娘她也已经……已经做好准备了,要真抓不到天机的狗腿子做祭品,她会用自己的血肉迎神。”
奚平:“……”
不是,等会儿!
这俩“好人”在讨论抓什么?干什么?
“三十二兄烈性,五十姑娘高义,实在让我等苟且偷生之辈无地自容。”提灯人用拳头轻轻敲了敲胸口,沉声道,“大火不走,蝉声无尽。”
老张强忍哽咽,也低低地回了一句黑话:“宁死霜头不违心。”
“时辰快到了,太岁将至,我不可再耽搁,得过去给诸位同袍填阵了。”提灯人说着,抬头往天上看了一眼。
雾浓得好像结成了一块,也不知道他能看见什么……可能是没有眼皮的眼睛视野格外敞亮吧。
“对了,”提灯人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老张说道,“我那奴儿又不知跑哪玩去了,刚才听见他吹着《还魂调》,隐约是往这边跑了,这会儿又不见影子。这小东西炼制时出了岔子,总是调教不好。你要瞧见了就帮我捉住,别让它乱跑误了大事。”
吹……还魂调?
“奴儿”……
“炼制”……
这几个一听就不像什么好话的词让奚平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他将目光往下移。
只见被他捂住嘴的“孩子”用小手扒着他的胳膊,那双小手触感异常冰冷,上面布满了粗糙的……木纹和木结!
“孩子”直挺挺地从中间打了个对折,折完一次又折一次,木质的手指一根一根缩回掌心,从胳膊肘开始“咯吱咯吱”地往上卷,一直缩回到肩头——转眼,这“孩子”脑袋以下变成了一截方方正正的木桩!
奚平:“……”
这他娘的又是什么玩意啊!
小怪物趁这机会猛地一挣,木桩光滑得很,奚平一个没按住,让他……它从手心里滚了出去。
它咧开了嘴——那嘴可不得了,一张开能塞进颗活人脑袋,嘴里有一口钉床般密密麻麻的尖牙!
“月黑风高,宜尸变。”这时,不远处提灯人的声音顺风飘过来,“今夜金平城中群鬼夜行,能有多壮观,就全看那位侯府的公子哥了。”
被“寄予厚望”的侯府公子就趴在不远处的树窝里,跟一颗长在木桩上的脑袋大眼瞪小眼。
脑袋深吸一口气,嘬唇作哨,准备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火绒盒——就是打火机。
第8章夜半歌(八)
金平城已经戒了严,唯有天机外灯火通明。
此时,总署门口停了足有二三十辆带家徽的车。世家公子、朝廷贵乃至于天潢贵胄……膏粱与栋梁齐聚一堂,人心惶惶地挤在院里。
庞戬站在暗处,冷眼看着这一院的青年才俊。
凭这些人的家世,怕是有三四成能上玄隐山的“征选帖”,看这阵仗,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今年大选提前了。
这会儿,贵人们都像贱人一样乱成一团,七嘴八舌,将天机的小院吵得活像雨后蛤蟆坑,也看不出贵了。谁也说不清董璋和王保常是怎么死的,但他们既然都摸过类似的庚帖,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都统,”一个蓝衣快步走过来,“宁亲王和世子也到了!”
“叫老赵去接客,别找我,”庞戬说道,“我跟这帮贵人不熟,又记不住人脸,回头认错人多尴尬。”
过了一会儿,又有蓝衣过来报:“都统,翰林院柴大人、大理寺梁大人、城长公主驸马、礼部尚书之子、英国公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