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修:“还是那味,嘶……跟藤椒瓜子不相上下。”
奚平:“您那牙掉得真冤。”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被对方话音打断。
奚平沉默片刻,终于从方才的麻木中回过神来,撑着头苦笑起来。
“我在渝州待了大半个月,尽兴极了,直到临走,才知道阿姐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了。我伤心极了,跳车跑回去找她,大哥派人来捉我的时候,我赖在她车里不肯走,哭得差点背过气去。”支修将苦的渝州饴推到左腮,“你知道我姐对我说了什么?”
奚平被饴糖黏住了牙,含糊地应了一声:“什么?”
“她说,‘没有分别,就没有思念,不散场的宴席无人能尽兴’。”支修抬起眼,平静地看向奚平,“我入道无悔,但现在想起来,若是病死在三十岁的时候,未必不如现在尽兴。世上唯你没有道心,士庸,自己憋很久了吧?其实人筑基时,就跟死了差不多,对不对?”
奚平猝不及防,“喀”一下咬碎了糖块。
“放心,为师道心还没碎。”支修说着,摊开手心,手里有一枚雪里爬的种子,“‘邪魔外道’总是皮实一点——在化外炉里看见了什么?去破法里,放给我看。”
奚平犹豫半晌,将支修的神识带进了破法空间,原本小心翼翼地想将化外炉中所见粉饰一下,不料也许是这些郁结在他心里堵太久了,才起了个头,便一不可收拾——
奚平忙收敛神识,想将师父的神识推出去,支修却用照庭压住了他的肩,剑修持剑的手稳如泰山。
即使禁灵,蝉蜕神识也远快过其他,支修只一眼看完了来龙去脉。
“三日梦草啊,”奚平胆战心惊地观察着师父的反应,却见支修笑了,“原来如此。”
“二手伴生木啊,”支修用照庭拍了他一下,叹了口气,“你没注意到,元洄死时,真元没炸吗?”
第246章尾声(十四)
“送支将军去北……”白令接到消息的时候愣住了,“等等,你说他要去哪?世子知道吗?!”
随后他意识到,传话6吾在用转生木和他说话,转生木里的奚平没吭声。
“文昌兄稍安勿躁,”白令一抬手按住从椅子上弹起来的庞戬,对转生木里传消息的6吾说道,“转告支将军……”
“支将军是我大宛定海神针,开明司愿意配合支将军一切调度。”白令心里飞快组织着言语,天地君亲师,世子毕竟是做晚辈的,有些话恐怕不方便说,那么只好他来劝,“但我开明6吾两部数千人……”
庞戬气急败坏地插话:“天机还没死光呢!”
“还有宛人十万万,自古诗礼之地,教化之邦,虽民风温良,但人有傲骨。”白令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克制清冷,一字一顿道,“以人为祭,纵然成就英雄传说,又让我等情何以堪?”
世子情何以堪?
“还请支将军三思!”
转生木里,传话的6吾没言语,一个很和缓的声音回道:“多谢。”
是支修。
白令微微一滞,随后又说道:“除非您能效仿剑宗,再千年前一样再立昆仑山……可是支将军,今非昔比。灵山至今积累了多少民怨,尤其北历,他们还愿意再立一座灵山吗?”
“不会。”支修不轻不重地打断他,“不会再去灵山了。你说得对,小白先生,今非昔比了。放心,我只是去探个路,验证一个想法。”
白令只觉得他语气里带着一股奇异的愉悦,正要追问,却接到了奚平私下单独给他传的信。
奚平:“准备吧,有我。”
白令:“……”
担心的就是有你!
不知为什么,白令突然想起他刚到人间时,躲在白纸堆里,第一次见到奚平——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纪。蜜罐里长大的人孩子,没爹没娘的半魔见了,心里好不羡慕嫉妒,因此一直看不惯那位表少爷,只是当着主上不吭声罢了。
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会用周楹的目光看那个人了,因此替周楹哽得心口疼。
奚平话,再没有人能拦住照庭,6吾调动起来迅捷无比,支修第一次坐上长途的汽车。
北历没了内门,散落在大6各处的外门不知所措,人手也不够,6吾带来了一批宛历接壤的洪阴驻军。
凡人竟来修法阵!
竟还能成功!
北历虽保守,也彪悍,那些西北风灌大的血性汉子与强健妇人们见状,纷纷跟着洪阴驻军跑了。
人群是世上最难捉摸的东西,有时会因不可思议的愚蠢而集体滑向深渊,仿佛一个个空洞麻木的傀儡,共用一颗残缺的脑;有时又会如熔金炉里的火花,炸出不可思议的光,一不可收拾。
法阵和导灵金这些护高深、或神秘的学问驱了魅,各种版本在无数人手中传抄着,支修穿过北历国境的时候,见遍地导灵金改良的法阵,散落在北大6上,金光宛如神迹。
那些在茫然无措中传送铭文、将身家性命寄托个神明的历人子孙们,自己拿着工具,选择自己当神明。
当年刻录古铭文的地方,现在都变成了各种各样的防寒法阵。虽然都是低阶法阵,一个没用,两个也没用,但成千上万个,却将南下的极北严寒结结实实地挡在了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