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姜知野还算宽容,没有追究为什么在饭桌上男人一直漠然不语,只说希望他能好好照顾盈清,未来做一对模范夫妻。
姜知野冷冷笑了下,没有回应这句话。
拿什么来好好照顾?又要怎么做模范夫妻?
两个人貌合神离,心思都不在对方身上,实则没有什么过下去的必要。
说来也是奇怪,从小到大,姜知野心里惦念着许多东西,比如小时候那节没听完的钢琴课,那些没有机会参加的学校活动、社团活动,再比如长大以后姜氏的绝对掌控权,宋家的助力等等。
没得到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一天不在算计,可得到以后,他又觉得自己失去了好多。
工作期间稍稍得以喘息的间隙,姜知野便开车去何日君再来的门口等谢汶出现。他以为他是去度假散心了,圣诞节假期一过便会重回到乐器店里,坐在工作桌前磨枫木,可是他一天没来,两天没来,直到时间跨过12月的最后一天迎来年,谢汶还是没来。
那时姜知野才意识到,他不会回来了。
他真的把他弄丢了,谢汶隐匿在茫茫人海中,与他相隔千万里,只要他想,他可以一辈子不见姜知野,直到老,直到死。
手机关机,电话卡被主人遗弃,最后的通话记录停留在圣诞节的早上,从那以后没有接打过任何电话,送过任何消息。
浓浓的惊悸与慌张开始渲染姜知野的情绪,抛开被工作挤占掉的时间,他亲自去谢汶可能出现的各个地方:何日君再来、音乐厅、孟蜀的住所、冼律的工作室。他亲自去问可能与谢汶有关联的每一个人,反反复复地重述问句:“他去哪里了,还会不会回来?”
所有能派的下属被他命令着去搜寻有关谢汶的线索,最终都是石沉大海,竹篮打水。
冷静了几天以后,姜知野哑着嗓子说:“不用再找了,继续上班吧。”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这不过是一场正常的失恋,况且当时在做选择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自己又有什么好不接受的。
这世界上没有谁离开谁就活不下去,他一直这样认为。
姜知野把绝大部分精力放到集团上,有段时间没再去过何日君再来,没再关注过订婚日期的迫近,没再去过酒吧。
谢汶走了,他像一条失去港口的野舟,没了可以短暂歇息的地方,父母不管他,朋友只认为他在小题大做。于是他连那幢冰冷的大房子都不想回。
他不想面对阮阿姨安慰的眼神,不想半夜睁开眼睛,身旁空荡荡的,没人能抱住他,更不想在房子的每个角落里看到他和谢汶的过去。
最害怕承认自己无法失去这个人。诚然,选择恋人还是前程这件事上本就无所谓对错,但姜知野怕的是午夜梦回的时候会后悔。
悔意是这世界上最延时的东西,这种情绪来得太晚,往往意识到它的存在时,已经什么都挽救不回来了。
姜知野每天浮浮沉沉,忙工作,忙应酬,忙着和宋盈清做戏,尝试着过以前那种没有心的生活。
在某种程度上,他和谢汶都很相像,就算内里被伤透了掏空了,变成一具行尸走肉,也会拖着痛苦的躯壳重复工作,在众人面前勉力维持着云淡风轻的样子。
可是由奢入俭太难了,久久郁结无法泄的他开始抽烟。一条接一条,一盒接一盒,多年来保持的良好自制力在如今变成了一个笑话。
除了薛唯,姜氏集团的员工并没现总裁有什么不对,他们只觉得姜知野话变少了,开会时偶尔出现走思的情况,整个人的气质变得阴郁疏离。
老天爷也在这时候跟他作对,时间来到年节附近,姜氏集团给员工放了假,他像个潦倒的无业游民,精力和感情没了可以代替的寄托,终于回到了冰冷空荡的别墅。
预备过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唐家市大街小巷挂上红彤彤的灯笼和中国结,友人寒暄,亲人团聚,他们用温暖的怀抱陪伴彼此,一起度过全年最寒冷的时光。
姜知野讨厌冬天,讨厌过年。
他将钥匙推进锁孔,做了个深呼吸,玄关处仿佛还能嗅到谢汶离去时带起的清爽暖香。
连三楼都不想去,姜知野脱下外套,从茶几上摸起遥控关上窗帘,躺在宽阔的沙上倒头睡去。
他开始整日整夜的昏睡,有时悠悠醒来,看着昏暗的房间,分不清这是天黑还是天亮,随后再次闭上眼陷入沉睡。
忙的时候没能觉,等到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才清晰地感受到,原来自己的失落与恐惧在一天天加重。
他没有一天不想他,他根本就没有走出失恋的阴影。
他不能接受谢汶就这样人间蒸,他仍旧在疑惑,为什么分手那天谢汶不愿意多跟他说几句话,哪怕是打他一顿,骂他几句也好啊。
怎么会那么狠心呢?
姜知野继续睡着,他没心情吃饭喝水,所有的活动局限在别墅一层,接连这么过了几天,身体先撑不住了。
他去照了镜子,镜子里的男人像正处于戒断反应的瘾君子,脸色暗沉,眸光失色,他的神经在高度活跃着渴望见到谢汶,身体已经枯朽,陷入极端差劲的恶性循环。
不知道熬到第多少天,姜知野被窗外噼啪作响的鞭炮吵醒。
他听到男人女人练不成完整语调的无意义交谈,外面几个小孩子在欢笑着互相追赶,雨夹雪斜斜密密地砸在玻璃窗上,寒风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