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这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少年在大学里初开始的生活,一切都仿佛是新奇的,什么都想尝试,对谁都不服气。只要稍微给他一点点鼓励,他就会像气球一样膨胀起来。可是,他那容易受伤的脆弱的心灵总是无法承受那些突然而来的打击,他怯懦、胆小,望着那五彩斑斓的生活,渴望自己能够投身其间。可是现实呀,总是会让人失望,让人伤感。他总是无法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他爱走极端,无法给自己在生活中定下来一个适当的位置。要么忘乎所以、不知天高地厚;要么就悲观失望、妄自菲薄,如坠无底深渊。
春天的花儿已经凋落,夏天在知了的鸣叫声中迈着轻柔的舞步来了。初夏的夜空仿佛是深蓝色的墨水染过,一轮半圆的月亮挂在树梢,四周显得非常幽静。赵海在宿舍里百无聊赖,看着老二又在照镜子,就觉得心烦意乱。老七也坐在床上看书,自从看了《少年维特的烦恼后》,他就开始崇拜歌德,接着买了一本《浮士德》准备研究。老二听到老七鼓吹自己要接受高雅艺术之熏陶的论调后,就又摇着头冷笑,然后长长的叹口气,说“烦死了!”就躺在床上望着上面,目光空洞无物。
赵海烦躁不安,在宿舍里走来走去,老七突然问赵海:“老四,好久不见你去跳舞了呀?”
赵海说:“没意思呀,不想去了。你们怎么不去呢?”
老七害羞的笑了一下,说:“我也觉得没有意思!”
这时老大从书本上抬起头来,盯着老七说:“我们这些从农村里来的人,就不要去这样的地方玩,人家进舞厅都西装革履,你看你身上穿着运动衣,脚上穿着球鞋,去跳舞?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赵海抬头看看老大,叹了口气说:“跳舞只是一种娱乐嘛?这跟衣服有什么关系呢?我看也有不少学生穿着运动衣和球鞋去的……不过,唉……”
“老四,你太幼稚了,人是有等级和贵贱的,生为农村人……”老大正要慷慨激扬的说,这时老二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说:“老大你烦不烦呀?什么城里人、农村人,你不要在那里误导人家老四了,都是你自己心里面自卑……”
“我就是自卑,可是人不能没有自尊……”老大仿佛要吵架一样,老七在旁边也默不声响的微笑着,偶尔怯怯地抬眼望望老大和老二。
赵海听着他们的争论,想着自己,双眉紧锁,陷入沉思。大家都陷入了静默,老七静静的看书,老大也不再说话,老二摇了摇头,望着某一处又兀自起呆来。
“……小白杨……”刘老大的歌声传来,随着他的身子也挤进门来,看到大家都默不作声,就大笑起来,说:“你们干吗?像开追悼会一样?”
赵海笑了笑,懒得开口说话,老二说:“刘老大,你天天唱小白杨,烦不烦呀?”
“没有办法呀,无聊呀!”刘老大摊开双手无奈的说,突然有什么新现似的,对赵海说:“老四,你今天怎么没有去跳舞呀?”
赵海笑了笑,反问他:“怎么没有见你去跳过呀?”
“我这人胆小,看见女孩子心里就憷,还跳舞呢!”他撇着嘴说。
老七一听,高兴坏了,说:“刘老大,你看见女孩子也憷呀?呵呵!真有意思!”
“其实他也是自卑呀!老七!”老大这时咕哝一句。
“唉!没有办法,谁叫咱们是……”
“又要说是农村来得吧!咯咯……”老二听了半截便双手捂住脸大笑起来。
“咦!你怎么知道我要说的话?”刘老大吃惊地看着老二,老二笑的更加厉害了。
“你们老五呢?”刘老大不理老二了。
“他请假回家了。”老大嗡声嗡气地说。
“无聊呀!我去闲逛了,你们呆吧!”刘老大出门去了,楼道里又飘来他清脆的男高音“小白杨……小白杨……”
“老七,等一会儿老六回来了,我们看电影去!”老大突然说。
“看电影?”老七抬起眼睛问了一句。
“没事,这次我请客!我们要想摆脱自卑感,就要先从看电影起步,看港台片!不是有个歌曲叫什么……失恋阵线联盟吗?我们三个以后也要结成一个自卑者联盟!”老大说话总是带着一些权威性,不由得别人反驳,老七连连点头。
赵海感觉整个楼道空荡荡的,像个巨大的坟墓一样,感到呼吸困难,胸口憋闷,他半躺在床上,侧耳聆听窗外微风送来的清脆的虫鸣,偶尔在渺茫间能听到若隐若现的舞曲声,他仿佛看到了灯光下摇晃的身影,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刘飞娇艳的笑容,突然变成了马玎玲凶恶的目光,突然变成了李强那种居高临下的微笑,甚至老八那种对什么都无所谓的神态也不断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绞的他心神不宁,他坐起来定定神,拉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