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未等他细想,小竹已然穿戴好,似是在宣示主权般,将云楚岫身上的被褥朝上拉了拉,与无清正面相对,软言侬语中夹杂着几分炫耀:“小公爷这几日一直在我这,想来是在府中待得不悦。清哥哥是怎地惹到了小公爷,可否告知小竹?好让小竹日后避讳些,勿让他动了肝火。”
小竹的话落在无清心上,刺耳异常,但他并未,只是抬眸瞥向小竹,精致的眼睛中倏地散射出凛冽目光。小竹一时被他的气势压了下去,本来准备了许多话语来逼他退步,可现在话到嘴边,却一句亦说不出。
小竹记得无清,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和尚,如今蜕变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公子。
或许这就是他今生都无法在小公爷心中留下半分影子的缘故。
此时,云楚岫适时地醒了,解了现下的局面。他起身揉向胀的头,嗓音醇厚道:“小竹,帮本公爷更衣。”
直至下榻之时,他才现无清亦在厢房之内。
云楚岫未曾感到一丝愧疚和后悔,只是口吻如常道:“你怎地在此?”
无清将带来的大氅披在他身上,未指责他的半分不是,道:“接你回家,今儿个十五。外面冷,免得着凉。”
以往皆是知还担心他是否受了寒气,如今是他在为知还做这些事。
无清蹲在地上,抬头望向他深邃的眼眸,不晓得知还可还记得去岁十五的诺言,小心翼翼道:“你曾说过,以后要一起度过每一个元宵佳节……”
无清满怀期待却又怕自己不记得而试探的神色深深烙印在云楚岫的心间,他藏在大氅之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沉默片刻后,道:“回家吧……”
无清长舒一口气,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与他并肩离开熏风馆。徒留小竹在原地伤心。
回府途中,无清从未用过如此大的力度去握知还的手。他这才现,原来每一次的相拥,皆是知还往前迈了一大步。
笙儿的乍然辞世,令他受了不小的打击。知还从未如此过,甚至到了不需要自己在身旁陪伴的地步。
他怕极了,他怕终有一日自己再也不会站在知还的身边,知还不再需要自己,自己便如同花期已过的残花,再也不会占据他的心。甚至,当现小竹躺在他床侧,他伤心悲愤之余,却还是念着知还不要厌弃自己。
直至此刻,无清才明白他如同凌霄花,紧紧缠绕依附于知还,卑微的爱意早已渗入骨血,无法剔除……
“知还……”无清轻声唤道。
“何事?”
无清垂眸看向石板上的脚印,道:“云影来报,薛姑娘为魏国安产下一子,只是她终日忧心忡忡,产后积郁,自缢身亡。”
听闻薛婉君一事,云楚岫的脚步骤然停了一刻,良久叹息道:“海棠不再盛开。”
无清继续道:“云峥甚喜那襁褓之子,言既为他义父,日后此幼子亦为云族人士,入家谱。他给起了名字,从云氏雨字,唤云霖,字孤闲。”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云楚岫蓦然笑道,“云峥的心思可真是一览无遗……”
那时无清还不懂知还这番话的意思,直至后来才清晰明了。
回府后,不过须臾,顾小瑞便来报:“小王爷,圣上以祝祷和平,为边关战士祈福为由,定于明日驾临慧山寺。”
无清正端来碗铺子送来的元宵,悄然放至他面前的桌案上,并未觉不妥之处,只是感觉如此紧要时刻,若真诚意礼佛,大可在皇宫内的宝华殿,又何以舟车劳顿行至慧山寺?
只见云楚岫登时脸色突变,覆于桌案上的大手死死抠住桌角,径直打翻那碗元宵,眼神异常阴沉,冷笑道:“他在意的是,始终是藏在慧山寺内的皇令……”
第119章长夜不能眠(2)
云楚岫再一次毫无征兆地离开了无清的视线。
此次,无清却知晓他的目的地——玉兰别院。
他默默捡拾起被打碎在地上的碎瓷片,就连顾小瑞也都看不下去了,他怒极,“小王爷真真是疯魔了!”
无清按捺下心间的疼痛,只是徐徐道:“你先陪他去吧,我这里不打紧的。”
顾小瑞唤来侍女打扫正堂。
无清低头望向那些碎了的瓷片,即便强行拼接起来,可斑驳的裂痕仍旧存在,在心中无法抹去。
往日,他从不会如此无视自己。
是因为小竹吗?无清扪心自问道。可他却摇摇头,他现下只觉自己如同一件物什,在云笙离世之后,彻底失去了价值,知还甚至连一个缘由都不愿施舍给自己。
而就在明日过后,无清收到了无尘师兄的书信,邀他前往慧山寺。
无尘师兄从未如此郑重过,无清收到信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慧山寺。
抵达之时,会逢入夜。
本该晚课时分,无尘却驱散了众僧,独留无清于大雄宝殿之中。
向来不曾落门的正殿,此刻却被无尘重重上了锁钥,他为佛祖上好香,跪在蒲团之上,闭目对无清道:“师弟,你可知圣上此行目的为何?”
此种事,如若知还不讲予他听,他更是无处可知。
无尘继续道:“圣上前来取走皇室遗物。日前,师父曾告诉我寺内藏有一枚金果,曰皇令,可号令一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