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和周麻回了家,周麻果真没有食言,大晚上,饭点已过,他却撸起袖子,开始翻箱倒柜找糯米面和和面的脸盆。
周妈妈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生火,乒铃乓啷的你不睡啊”
周麻打开高处的柜子,搬出一小袋要用的东西,回道“要睡你自己去睡。”没有多余情绪,他进厨房,到桌台边开始忙活。
周窈慢步进去,什么都没说,站在他身边帮他打下手,低眉顺眼,温婉如常。
周妈妈一个人在客厅里站了很久,走也不是,进去,仿佛又没有她的位置。家里的老式钟突然“咚”地响了一下,她吓得一怔,看过去,视线正好看到那一尊她再熟悉不过的,给她儿子供奉香火的铜炉。
周家的夜呀,静得像是扼住了人的脖颈,快要让人不能呼吸,听不到声音的同时,仿佛还在耳里产生轻微的低鸣。
厨房里的明明有动静,周妈妈却觉得,这一晚,她独自身处在一座荒岛,空无人烟,无论她的内心是平静也好,呐喊也好,统统无人知晓。
她抬起右手,紧紧揪住了自己的衣领。像当年,被指着骂“不过是个女儿咯,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儿子打了就打了,又没真的伤到哪里也就你们绝户门把女儿当个宝”
婆婆轻蔑失望的眼神,和那些扎心的话语一同,穿过她的身体,刺过来刺过去,扎透了无数遍。
她以为将来会好的,两老走了以后,自己当家,碎嘴的邻居走远,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为什么
周妈妈紧紧地揪着自己的衣服,握成拳的手一下一下闷重而无声地砸在自己的胸口。
浑浊的泪水有这些年的心酸苦痛,混杂着曾经以为将要扬眉吐气的轻松期待,一滴一滴垂落在她颊侧的细纹纹路里。
为什么越来越远了。
回家以后,周窈和周妈妈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原本他们话就不多,周窈把份内的事情做好了,比如给哥哥供奉香灰的铜炉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周妈妈也就没有什么能挑刺的。
她的学业、生活作息,就连吃相坐相言行举止,也无从挑剔。
她不主动和周妈妈开口,两个人日渐话少。
倒是和周麻互动多了,有一回他从路边摘回一朵黄色的野花,进门见周窈在擦桌子,笑呵呵一抬手插进她的头里,将老戏曲段子改编唱得不成样
“我家的姑娘有花戴,别家的姑娘没人买”
周窈手里不停,瞥他一眼,抱怨“路边摘的话,当心有虫子”
“哪会有虫子,咱们这片最干净,我都瞧过了。”
“要是有虫”
“拈它来蛰我”周麻豪气地一拍胸脯,倒水喝。
周妈妈在厅里,全程看着听着,当周窈说有虫不想戴的时候,她真的以为甚至有过那么一瞬间奇怪的期待周窈会把花摘下来。
可是她没有。
周麻插进她间的小花,她一直没碰,直至去上学,才好好地取下来,放在梳妆的桌面台上。
周妈妈择着青菜,忽然出神地想
她们,已经有几天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下午放学,周窈等人照例聚在一起,去校外凑单吃饭。还没到吃饭的地方,半路在一条巷子口被人拦下。
“谁是陈许泽”
来人是个平头,身量极高,看着像是和他们一样的年纪,可那接近一米八九的身高又让人不敢确定。
男生稍稍偏黑,但也不算太黑,眼睛牟亮,五官锐利,棱角锋利,是一种存在感很强的不太正常的“帅”。喜欢的会觉得好看,不喜欢的,大概只会觉得他长得一般。
“你谁啊”江嘉树站出来,“找陈许泽干嘛”
“你是陈许泽”对方的眼神从上到下扫了江嘉树一边,身高压制,那被低睨的感觉十分令人不爽。
江嘉树来脾气了,“你管老子是谁,找陈许泽有什么事有事儿就说,没事儿就滚蛋”
“我懒得跟你们废话。”
男生说话的空挡,只有周窈注意到,他的衣服虽然都是牌子货,价格不菲,但并不新,甚至很多地方都沾上了灰,且是两面,像是正面反面不停换过来穿。
脚上那双鞋至少要好几千,但也旧得快不能看了。
“叫陈许泽出来。”男生话,“他不出来,我辜玉君今天就不走了。”
辜玉君。
男生自报家门,然而周窈这一整群人,没有一个认识他。几个人相互窃窃私语,暗暗交流。
“闹过矛盾”
“没啊,根本不认识姓这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