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在火焰里蜷曲、燃烧、最后化为灰烬时,突然一阵风刮进来,吹散了火盆里的灰烬。
被飞灰迷了眼的齐王警惕地站起,退后数步,看向门外站着的身影,瞳孔为之一缩。
几声无力的挣扎后,纸窗溅上了数泼血迹,门外人影攒动,宛如阴差索命。
“朕以为,王妃应该不想和你这种畜生做夫妻了。”
齐王看着那个人影的轮廓,他知道那不是阴差,咬着牙近乎绝望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封……琰!”
“她遍体鳞伤地想为你留一个孩子,却到死都没想到,是你想要她的命。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忍辱负重之辈,现在看来,自己没本事没胆谋反,靠杀妻逃走?封达,你可真是个又蠢又毒的废物啊。”
封琰一边说一边走,随着他的动向,齐王绕着棺木退避着。
他怎么会在这里?是有人背叛了,为什么这么快就败露了?!
一万个问题在脑子里盘旋,但最终,齐王不得不艰涩地念出那个名字。
“……夏洛荻。”
“这些年想瞒过她的眼睛,最后死在狗头铡里蠢货有多少,皇叔心里没数吗?”封琰眼底露出一抹讥嘲,“你想把她算计进来,从一开始就是找死。”
她知道,她一开始不说,就是想等到他出城。
从前她是明面上的大理寺卿,动手也必须将事情摆在明面上。
现在她无所顾忌,只要将真相查出来,自会有人替她处置——毕竟皇帝狠起来,向来不择手段。
齐王失控地大叫道:“本王已经退避到这种地步了,你还想怎么样!一个废妃生的庶皇子,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是本王给你的体面!”
白色的蜡烛飘忽了一阵,照得封琰半边面容形同阴司阎罗。
“皇叔所谓的体面,就是谋害自己的妻,只为自己能逃出京城?好一个阳刚气概,好一个封氏的英雄男儿。”
齐王如坠寒窟,外面的惨叫声告诉他,这一劫他恐怕是逃不过了。
他一路退,退到门边时,转身便跑:“来人!护送本王!!”
但回应他的却是门外“嗖”的一声,□□出的倒钩箭,将他整个人击飞,箭身穿心而过,死死钉在齐王妃的棺木上。
“朕原本不必亲自来,想了想,毕竟是相亲相爱一家人,总得过来一趟。”封琰抽出他那口不常动用的、刻着三青纹的青刃长刀,用臂弯缓缓擦过,不紧不慢道,“对了,二皇叔、九皇叔也是死在这口刀下的,皇叔开不开心,高不高兴?”
想起了“三王乱”中其他两个兄长的死状,齐王崩溃地大喊:“那也是因为你!若不是你步步紧逼,本王怎会牺牲王妃,怎会走上这一步!”
“别这么小气,不妨多走几步——到下面走黄泉路。”
下一刻,寒光一闪,血溅棺木。
……
炀陵城的大雨下了两天。
睚眦在外面野混了两日,没逮到那天从后门溜走的闻人清钟,才扛着一把不知道哪儿弄来的伞回到家里。
才进甜水巷,就瞟见送菜的小贩在自家大门门缝里张望,上前不客气地一拍他的后脑勺,吓得那卖菜的陈大一个趔趄。
“少爷,您、您……”卖菜陈大吓得话都说不囫囵了,咬疼了舌头才捋顺了句子,“您活着回来了啊。”
“怎么说话的?”睚眦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阵,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我不在,趁着下雨过来窥视我家院子?谁给你的胆子?”
“哎哎哎哎——”
陈大连连呼痛,忙奉上手中的菜篮子:“小的那摊子进了些鲜的菱角和藕,想给夫人送来尝个鲜。”
睚眦正打算给他个教训,便听见门闩一响,老旧的木门从里面打开,随之而来的,便是一股令人舒心的苦茶香。
门里的人没有说话,陈大却看呆了去,舌头打结似的,将手里的菜篮子奉上。
“秦、秦夫人,我、我我……我来给您送些时令菜,是城外的渔夫摘的。”
墨玉瞳、远山眉,肤如细雪,一身朴素,却叫人难以移开眼。
这便是夏大人的妻,因多年前为夏洛荻挡了杯毒酒,被毒哑了喉咙,加上闺名“不语”,京城里的人便又叫她“不语夫人”。
秦不语向菜贩微微点头,接过那一篮子菱角藕节,又拿出两钱银子塞给了看着她呆的陈大,随后看向睚眦,露出了担心的神色。
“娘。”秦不语面前,睚眦收起了他那副嚣张的气质,一把将陈大推去了门外,关门落锁,“我不在的时候,有人为难你吗?”
不语夫人貌美这事炀陵城的人都知道,从前谁也没胆子去惹夏大人的家眷,但自从夏洛荻身份被揭破、人又被昏君召进宫,私底下惦记秦夫人的歹人就越来越多了。
秦不语轻轻摇头,给儿子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向他比了个手势。
“单街坊邻居相护有什么用……姓裴的?那老东西不安好心,想趁我爹落难捡漏,别搭理他。”
秦不语不赞同地瞥了睚眦一眼,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又打了手语说他瘦了,让进屋用饭。
家里还是以前的老样子,两三丛丁香、兰花,一棵老槐树,从不抓老鼠的三花老秃猫躲在屋檐下睡大觉。
睚眦把两个月未见的老秃猫薅起来揉得它喵喵叫,玩够了才进屋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