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乔又惊又恼,正思考该如何弥补,卫王身后便忽的传来了一道银铃般清脆又不屑的嘲笑。
出这笑声是门口一个颈戴银圈,赤着小腿的少女,浑身肌肤都是微褐的麦色,带着一股蛮荒的野性。
其实除了这满身野性的蛮女之外,卫王身后还有两名甲士护卫,满面杀气,比看守她的六人更加威武不凡,只是卫王的气势太盛,这样本也很不凡的人在他面前,都只沦为无人在意的陪衬。
因为她的“挑衅”,两个亲卫甲士已然拔出了腰间长刀,只待主上一个示意,便可立即上前叫她命丧当场。
卫王没有示意旁人动手,他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握住了腰间的弯刀。
那右手早已被血污得看不出本色,仍能看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他握的很用力,手背紧绷,纯金的刀柄都从他掌下渗出了丝丝猩红。
谢乔眼睁睁看着那指骨中沁出的血珠,心脏凝在原处,仿佛也一并在他手下攥成了颤栗的一团。
谢乔唇瓣翕动,试图再说些什么,还未开口,便忽的听到了简洁又低沉的应和:“好。”
谢乔猛然睁大了眼睛,疑心这是自己死到临头的癔想。
但是周遭众人也是一副疑心自己的耳朵的震惊诧异,门口那不知身份的蛮女,更是忍不住的惊呼出声,操着怪异的声调,也能听出不可置信:“阿哥?”
谢乔也是同样的震惊,难道卫王对原身真的是真爱?这样的屈辱也能忍?
可这样的猜想,在她抬头,再一次看到眼前满身血污的阴戾君王后,就又瞬间消了个干净。
怎么可能?
谢乔觉着更大的可能,是卫王少说了两遍好,他真正的意思,应该是“好好好”,说得时候,还要配上满面的冷笑,下一刻,就要立马翻脸拔刀杀人。
但浑身煞气的卫王看她一眼,下一刻却猛地转身,大步行出了房门。
亲卫甲士们令行禁止,走得干脆利落,只那脖子上带着银圈的蛮女不甘心似的留在最后,细细将谢乔打量一遍,才愤愤不平转身跟上。
雷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积存的雨水顺着房檐敲在青砖,滴答作响。
之前守门的六个甲士都没了踪影,只留下敞开的屋门,照进一片明亮的天光。
仿佛只是眨眼间,方才血雨腥风的修罗地狱,就换成了一片岁月静好的静谧安然。
这样的静谧,又叫谢乔生出一阵剧烈的不真实感。
她扶着殿内木柱缓缓滑下,目光满是劫后余生的迷茫,她简直疑心从昨夜起经历的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娘子!”
最终惊醒谢乔的,是门口忽的传来的担忧哭喊,紧接着,便跑来一个年轻姑娘家。
年轻姑娘下裙上襦,都有些半旧了,梳着谢乔说不出名字的古典式,容长脸,细弯眉,生着一副精明能干的面相。
不过现在,这精明脸的姑娘却是一面跑,一面呜呜哭泣,可能是以为她死了,是一副收尸的架势,直到看见了好好坐在地上的谢乔,悲伤的哭嚎才戛然而止,停得太急,还生生打了一个嗝。
这模样有些滑稽,只是谢乔实在笑不出来。
她努力试了试,也只是勉强抬了抬嘴角,尽力带着善意问:“你是谁?”
“婢子流云。”
姑娘下意识的回了话,接着才忽的回神:“娘子怎么这样问?是不是怪婢子了?”
流云说着,眼眶又红起来:“婢子并非贪生怕死,故意躲避,是被那些贱奴野人拦了不许靠近,方才人都走了才能来看娘子。”
“殿下说娘子不堪受辱,服了太多天仙子,婢子以为娘子再也醒不来了……”
果然是服药自-尽,谢乔暗暗叹息一声,又忍不住为原主可惜。
人活着多不容易?既然已经是太子妃了,丈夫跑了,不能跟着一起跑吗?何必非要留在这儿做傻事。
几句话功夫,也足够谢乔从劫后余生的惘然中回过神来。
她抬眸看向这该是原主丫鬟的流云:“你一直在外头,有没有见到卫王?”
流云点头:“远远看了一眼,像是苏栖,就是他走了,婢子才能进来。”
苏栖。
谢乔默默记下卫王的名字,压下心头的违和,又问:“你认得卫王多久了?他的性子知道多少?”
流云满面莫名:“娘子这是怎么了?婢子十年前才服侍娘子,您是知道的……”
“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
谢乔又说了一遍这句话,之后不等流云表示震惊,便挺身凝眉,果断开口:“停,先听我说。”
她刻意用了审视的严肃态度。
谢乔刚工作时,就有老师提醒过,干临床的,必须随时就能拿出说一不二的气势,尤其是像她这样还在实习期的人,越是年轻,越是不能太温柔和气,否则在患者会觉着你没有本事,说话都没人信服。
谢乔的性格,原本就比同龄人都显得沉稳些,经过这几年的锻炼,更是将这种特质扬光大。
当她用这种要交代医嘱的口吻开口时,哪怕不是在工作,十个人里也有九个都会瞬间势弱,专心先听她说完。
流云身为侍女,又添了一层尊卑之别,听谢乔这么一句,果然立刻禁声,十分习惯似的,恭恭敬敬应了一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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