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到了扶光轩门外,却见怀玉阁里灯火通明,有侍女忙碌地进进出出。
“这是怎么了?”他在怀玉阁外停下,问守在那儿的侍女道。
“公主殿下病了!”那侍女忙道。“侯爷快去看看吧。”
“可请了大夫?”方临渊一愣。“好端端的,可知为何生病?”
“殿下不叫请大夫,方才吃了药,不知这会儿怎么样呢!”那侍女说。“听说是殿下吃了外头送来的花糕,才弄坏了肠胃的。”
——
不应该啊!
那糕点分明娄硕也吃了,还分给了那么多人,都没见有任何症状。
一想到今日这糕点是他托旁人带的,人多手杂,不知沾染上了什么,方临渊不敢多耽搁,连忙进了怀玉阁。
侍女们都被关在外头不让进去,说是里头唯独宫里跟来的松烟和绢素在伺候着。
那个独眼太监吴兴海站在门外守着,侍女们围拢在门外,一时也没人敢往上凑。
见着方临渊过来,吴兴海顿了顿,朝他行礼道:“侯爷。”
“我在外头听说公主病了。”方临渊忙问道。“怎么回事?”
吴兴海耷拉着的眼皮向下沉了沉,意味不明地看了方临渊一眼,替他打开了门:“侯爷进去说吧。”
方临渊便被他请进了卧房。刚踏进去,吴兴海便又从外头关上了门,将一众侍女的目光全挡在了门外。
方临渊抬步绕过前厅,便见卧房里的帘幔垂着,松烟立在床边,绢素正在窗前,小泥炉上滚着药。
“侯爷。”见着方临渊进来,松烟朝他行礼道。
方临渊连忙走到床前。
只见床榻上的赵璴闭眼躺在那儿,面色苍白,嘴唇几乎没了血色。他眉心微微拧着,额头上浮着一层细汗,分明是疼出的冷汗。
有两根发丝被冷汗粘在他脸颊上,瞧上去有种难以言喻的可怜。
“殿下疼了半夜,这会儿方才歇下。”只听松烟在旁侧轻声说道。
“我听人说,是那糕点有问题?”方临渊转头问她。“这糕点是我送来的,我见旁人都吃了,该不会有什么闪失才对……”
却见松烟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
“侯爷有所不知。”她说道。“是我等疏漏。”
“您的意思是……”
“殿下肠胃脆弱,素来甜食只能吃花蜜酿作的,吃不得细砂白糖所制的食物。”
“我……我并不知情,实在抱歉。”方临渊有些无措地看向松烟。
却见松烟摇了摇头。
“殿下幼时吃了太多苦,您不知情也是寻常。”松烟说道。
方临渊实在觉得抱歉。这花糕他也不是真心送的,本就是顺手而为,作为请赵璴帮忙的谢礼,却反引得他病了。
看这几人严防死守、小心翼翼的模样,便可知赵璴生病是如何麻烦的事。他这样活得如履薄冰的人,若真因为自己的无意而有什么闪失,那他真不知如何赔偿赵璴了。
“真不必请大夫吗?”方临渊定了定心神,又问道。
松烟看向他:“侯爷,殿下的脉象旁人绝不能碰。”
方临渊回过神来,却又面露不解:“那他从小生病,都是谁看的?”
松烟没有言语。
当日皇后娘娘还在时,自能将公主保护得万全,便是给他看诊的太医,也是被牢牢地堵住了嘴的。
后来,娘娘进了冷宫,太医也随之被处死,便没人护得住他了。
幸而,陛下不想见到这个孩子,素日里也没人会给赵璴诊平安脉。松烟不知领着他捱过了多少病痛,直到此后养了太医院医女出身的绢素,日日教她去太医院偷师、看医书,这才渐渐有了能给赵璴看病的人。
见松烟半晌没有言语,方临渊便知此话不好再问。
他转头看向赵璴。
赵璴从前过得很惨,他是知道的,也曾见到过。
但他此刻才恍然发觉,原来那些暗无天日的岁月从不是落在他身上的雪,抬手拂去就消失不见了的。
它们是种在他身上的植物,根系生长进了血肉之中,稍有风拂动,就会在枝叶的摇曳中牵扯起原处的伤口,拉拽起皮肤下的骨血。
方临渊一时心情有些复杂。
便在这时,绢素煎好了药,双手捧到了床边。方临渊这会儿心怀抱歉,实在想帮忙做些什么,便双手接过了药碗,说道:“我来吧。”
绢素犹疑地看向松烟。
松烟没有言语,将碗递到方临渊手中,领着绢素退到了一边。
方临渊没做过这样给人喂药的事。
他笨拙地在床边坐下,从碗里舀起一匙来,小心翼翼地放到了赵璴唇边。
却不料,那匙药一碰上赵璴的嘴唇,便烫得他眉心一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