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他大一第一次來這裡時,老闆就說這燈不好用要換,這次來,果然就裝上了先進的感應燈,只不過感應燈接的是店裡的電源,一斷電就沒法感應了。
身殘志堅的壁燈的光比他記憶中還更暗些,看來也走到了使用壽命的末期。
伴隨著「咔噠」一聲,門鎖好了。
不過即便如此,他看起來仍然不像有血緣關係的侯靈秀——何已知再次意識到這對表兄弟之間有如同草食動物和肉食動物一樣的區別。
也許是因為喝了酒,他的表情比平時更柔和,輪廓也少了幾分銳利,仿佛有幾歲的年齡被偷走了。
要想讓它徹底模糊,得把邊緣全部擦除,完全變成一道虛影才可以……
昏黃的壁燈從頂上落下來,灑在雁行的側臉上,把他變成倫勃朗筆下朦朧又模糊的油畫。
這份凶戾、明艷的色彩,即使被燈光暈染了輪廓也依然清晰,難以抹去。
何已知閉了閉藏在眼鏡後面的眼睛。
雖然肯定不會有人信——他短促地低笑一聲,沒有再多猶豫,俯身蓋住輪椅,捧起雁行的臉,將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
他不擅長,也不會特意去記憶人的臉和聲音,並且一直以來也從沒有為此困擾過。
直到現在。
「是他。」
他從小就是雙胞胎兄弟中被放養的那個,包括近視這件事也是在完全看不清黑板一年之後,才在學校的體檢中被發現的,如果不是他背串了視力表的行數,這個發現的時間還會更晚。
何已知放開門把手轉過身,就在這時看到了雁行——
長發青年在黑暗中沉吟兩秒,輕聲呢喃道:「……如果被發現,就說是被這盞燈蠱惑了吧。」
何已知在心裡埋怨了一下發消息只說他們走了不說雁行還在等他的山竹,彎腰想把輪椅上的人叫醒,卻在手碰到人的前一秒停了下來。
前冰舞運動員的柔韌性很好,放鬆下來更是像沒有骨頭似的,融化在黑暗裡,呼吸也輕得聽不到聲音,假如不是青年順手按開了燈,可能就這麼走過去離開都不會發現。
人如其名般秀氣的少年,哪怕把自己捯飭成一個紅色爆炸頭的殺馬特,看起來依舊人畜無害,而他的表哥同樣有一張漂亮的臉,但卻更有攻擊性。
那時他已經習慣了讓老師同學都作為一個個虛影在自己眼前掠過,而不去區分誰是誰,即使後面配了眼鏡,這個習慣也依然保留了下來。
他常常被人批評太過從心所欲,視常理為無物。
也總是被身邊的人教育要深思熟慮、三思而後行,「行動前要先思考後果,否則早晚會在水深魚雜的社會中被人生吞活吃」,他們都是這麼說的。
他藏在拐角的黑暗中,安靜地蜷縮在輪椅里睡著了。
如何在不依靠眼睛和耳朵的情況下認出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而且還是雁行這種哪怕認真問也很大概率會被當傻瓜糊弄的人,何已知想來想去,也只有一個方式能確認。
幾乎是肌膚相貼的一瞬間,何已知就得出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