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父王难得在家的日子里,也很少与他说话,更多的是教世子练剑舞枪。世子的母亲也很早便去世,但兄长与弟弟之间,却并没有多少温情。
世子甚至不愿正眼看他,也不喜欢凤盈经常来找他。他自知正院的人都拿异样的目光看待自己,便也极少离开自己的小院。他不知道为什么父王一直不喜欢自己,只知道要尽量地少说话,以免引来更多的白眼。
漫长的等待总是让时间流逝更不易察觉,也总是能消磨人心头的小小怨恨。他没了脾气,终于等回了父王,也就是那一天,父王头一次将目光长久地落在他的脸上,并慈祥地抚摸了他的头顶。
“送你去朔方,好吗?”
他似乎听福婶说到过朔方,但他不知道除了北辽之外,世上还有哪些地方,更不知朔方究竟在哪个方向。他怕独自远离,便小心翼翼地问父王,姐姐是否也去。
答案是肯定的。
于是他安了心。
于是即便那些天里福婶时常红着眼替他准备行装,他也并未很是担忧。“姐姐会陪我一起去的。”他扬起脸正告福婶,叫她不要哭哭啼啼,“朔方是个很好玩的地方,是吗?”
福婶忍着眼泪点点头:“公子,要记得回来啊。”
“好。”他笑盈盈地勾住她粗糙的手指,“我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给你带好东西吃。”
……直到出的那一天清晨,他还做着梦,梦里的他长大成人,与姐姐一同穿着蓝色猎袍,骑着骏马背着弓箭,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驰骋纵横。
然后……然后的生活,便是一跤跌到万丈深渊,摔个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辞别的那一天清晨,马车徐徐往前,姐姐本想跟着一起出,却被人紧紧拉住,不得前行。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夺过下人手中的包裹,拼命冲出人群,朝着他所在的方向飞奔。
“小弟,小弟!”姐姐在风中嘶声叫喊。
他惊恐不已,从车窗中探出身子,朝着后面大喊。与他同坐于车内的使臣抓住他的肩膀,生怕他跳窗逃跑。姐姐的身影越来越渺小,她的喊声还在风中飘扬,但马车却越行越快,终于飞驰起来。
雾霭苍茫,原野荒芜,那个红衣身影,最终化为了小小的一点,消失在视线尽头。
“我要回家!”他抓住车窗,望着空空荡荡的旷野,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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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用饭的时候,叶姿来到厅堂,却只见侍女们忙碌,并无北胤王的身影。她原本还想着如何面对,如今见他不在,倒也有些意外。
侍女们只说王爷回来后去了凤羽院中,随后又独自出门,未曾交待其他。
叶姿正纳罕,有下人喜滋滋地上前道:“郡主可听说了大喜讯?”
“喜讯?”她一怔。
“小的刚刚在街上听宫内出来采办的内侍说,朔方国的靖王已经在大殿上签下停战盟约,以后咱们再也不用跟他们打仗了。”
侍女们窃窃私语,面带喜色,叶姿却并没有他们那样欢乐,或许是未曾经历多年战争,无法真切体会吧。
那人见她神色淡然,不由道:“对了,还有另一件大事,郡主听了一定更高兴!听说皇上下了口谕,封凤羽公子为世子,等他伤好之后就可以进宫受封了!”
“受封世子?!”叶姿惊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先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旁边侍女忙道:“说不定王爷刚才回来就是去告诉公子这个好消息。”
“是吗……”叶姿还是感觉疑惑萦绕不已,侍女们急忙端酒捧杯,请她入座用饭。叶姿推脱自己头痛不能饮酒,侍女才将散着呛人味道的烈酒端了开去。叶姿见桌上摆着金边白瓷大盘大碗,里面尽是各种肉块,不禁又是一阵晕。勉强吃了一些还带着膻味的肉干,叶姿起身借口要去看望凤羽,便匆匆离去。
来到小院,却见福婶与另外两个仆妇站在门外,其中一人手中还捧着装饭的木盒。
“怎么不进去?”她站在院门口,远远问道。
福婶闻声回头,见是郡主来了,急忙上前行礼,不安道:“公子在房里,我们送去的饭菜都凉了,他却一口都不吃。”
“他又怎么了?”叶姿皱起眉,想到方才侍女说的话,“是不是父王又回来找过他?”
“是……但王爷来的时候将老奴们都屏退了,等老奴再进院子时,公子独自坐在床上……”她朝四周打量了一下,小声道,“脸上像是肿了。”
叶姿心中一沉,让她们先回去重备饭菜,自己则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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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一片寂静,她甚至可以听到窗外枯枝被风吹得微微颤之声,而床上的人侧身朝内,只留下沉默的背影。
床边桌上果然放着饭菜,除牛肉羹汤还略有热气,其余的都已凉了。
叶姿负手慢慢走到床边,见他还不回头,有意道:“那么丰盛的午饭,竟是一口都不吃吗?”
凤羽还是静默,她已经对他这种性子见怪不怪,但想到福婶说的话,还是有些挂怀,不禁悄悄弯腰,想看看他的脸颊。
从右脸来看,似乎并无异样,只是他侧着身子,叶姿一时无法望到他的左脸,便一撩长裙,坐在床沿。
“我刚才听说了两个喜讯,你要不要听听?”
以往到了这时候,凤羽应该是会讥讽或是阻止,然而这次他却真的还是不出声。从叶姿所在处望去,他的脸容笼在隐约的阴影中,微睁着眼,并没有睡着。但她竟看不清他到底望着哪里,甚至辨不清他眼里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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