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修敏听闻苏攀在高府门口与秦瑞芝相遇的事情,那都是几日前的事情了。
可那会想着秦瑞芝已经忘却前尘旧事,与苏攀早已情消意断,是决然不会与苏攀旧情复燃的。
可她还急着漩涡岭的仇,又怎么会忘却苏攀的情?
若是二人再续情缘,那映竹该如何自处啊?
孙修敏想让秦瑞芝不要再去纠缠苏攀,可看着秦瑞芝越来越阴沉的脸面,那未说的话也只能咽了下去。
秦瑞芝冷了眸子,“知道他们夫妻和睦,锦瑟和弦,夫妻内房私事,舅母不用说与我知道,我也不敢兴趣。你放心,去的不是苏丞相府。既然舅母挂念苏丞相府,左右舅母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去一趟苏府,向你的好侄女报个信。就是……舅母,林护卫死了这么久,你可见到有官府过来拿人,这说明你那位好侄女,并不打算将林护卫之死闹的太大,我入了监牢,肯定攀咬她设局谋害我的母亲。我可以靠着我母亲往日功荫避祸,你的好妹妹靠什么避祸?”
一句句话从秦瑞芝嘴里说出来,堵的孙修敏哑口无言。
秦瑞芝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咯咯笑起来,“哦,对了,孙姨母可以靠着她夫君贪赃枉法弄来的银子,换苏丞相的垂怜,给她谋一条生路!”
宴有礼贪赃枉法人尽皆知,早前就因为贪污水患赈灾款被罢官。
后来靠着嫁女,给苏丞相上供了五十万的嫁妆,才换了官职,重新入朝为官。
如今入仕,只怕贪的更加肆无忌惮。
这又是大忌器。
晏映竹都能明白的道理,她岂能不明白,她只是乱了阵脚。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既然舅母无话可说,那我便去讨债了。”
秦瑞芝背着双剑匆匆离去,这一次孙修敏没有再跟着。
望着秦瑞芝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已经将她抛的越来越远,纵使她如何努力,如何哀求,也追不上了。
到底是离心离德了。
可这如何能怨她?
秦瑞芝的出身于高家本就是耻辱,是她母亲一意孤行非要生下她,可生下后没能所愿,又厌弃了她,又存着作践高家的想法,非要高家养着她。
高家于高芷英是有愧疚,又有感恩,若非当年老国公爷贪慕权势,想左右博弈,暗中投靠二主,高芷英又怎会沦落到如今之地?
可高家起复,又靠着高芷英的护驾从龙之功,高家该承她的恩,哪怕千般不愿,也养着这个不该苟存于世的孽种。
其实,秦瑞芝在漩涡岭出事,孙修敏有那么一刻是无比庆幸,庆幸这个困扰着高家多年的耻辱终于死了。
可她居然又熬了过来,又生龙活虎的活着。
到底是高家迈不过去的劫。
孙修敏早已经哭的不能自已,妆面也花了,顾不上仪容,去找了大嫂韩氏。
韩氏倒是清闲,在凉亭里纳着鞋底。
她子嗣单薄,只生了一个儿子,儿子又无子嗣,便早早没了,所以她无子无孙。
后来丈夫纳妾生了几个庶子女,她也懒得教养管束,反正高家如今这光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都覆灭。
高家都不复存在了,还管什么后来子孙的事情。
韩氏倒也想得开,每日消闲,干点高兴的事情。
她最喜纳鞋底,做花样,花样繁复,一做便能消解一整天,这样丧子之痛便不会萦绕在心头,缠的让人活不下去。
“这是谁惹了你,快坐下,吃点糕点,消消气。”
韩氏笑着,一伸手便将一碟子糕点推到孙修敏跟前,随后又翻着手中花样,一针一刺,勾勒出一个新的模样。
早些年,韩氏不是这样的,她最是端庄,最讲世家规矩,端的是国公府当家主母的风范,哪会沾染这些下人们干的活计。
“大嫂……”孙修敏泪眼婆娑,欲言又止。
韩氏头也不抬道:“去见过瑞芝了?”
孙修敏惊诧,身子微微前倾,“大嫂,你知道?”
“知道,还帮着做局遮掩呢。”韩氏也不隐瞒,反正她做鞋样的时候,不喜身边有人打扰,便斥远了下人,此时也无所顾忌,“这些年,我逼着自己想明白很多道理,我儿的命是命,寻常女子的命也是命,瑞芝的命也是命。既然存活于世,那就是生死有命,因病故、年老,那是生死有命,强求不得。可若是有意戕害,杀人偿命,最浅显的道理你该明白。”
孙修敏震惊韩氏竟然会说出这番话,一时语塞,想了半天也只能那瑞芝的身世说话,“可瑞芝……”
她定了定神,咬紧嘴唇道:“她本不该活着。”
韩氏手中挑针的动作一顿,抬眉,铿声道:“高家也早该覆灭。高家的罪,与谋逆造反无异,该抄家灭族。既然是灭族,你觉得你的夫君能幸免于难,你又能苟活?陛下隆恩盛宠,免了高家的罪,既是承妹妹的恩,还能全须全尾的活着,又能做个高高在上的贵人,替人养一养孩子又有什么打紧?”
孙修敏不满,口不择言:“说的如此轻巧,到底不是你们在蒲州待了二十年。”
“你是后悔了,还是觉得委屈了?”韩氏微微眯了眼睛,眉角拉出几道皱纹,声音不疾不徐,“当年,妹妹得罪崔妃,被她算计遭了折辱,声誉有损,我们主张让妹妹自戕,保全高家的体面,是你们夫妻心怀仁慈,三跪九叩,非要救妹妹一命,还安排她下嫁秦良晖。可秦良晖是什么人,那是妹妹的随从,你们不是在救她,是在辱她,与那些贩夫走卒、肮脏乞儿一样……辱她。”
孙修敏听的目瞪口呆,他们救了妹妹的命,怎么好似他们成了罪人。
“可她后来生了清越,过的也极好,若不是……”
“过的极好?”韩氏的冷笑都快要咧到耳后根,目光冷冽,“你敢说清越的生父是哪个?是那位贩夫走卒,还是那位肮脏乞儿?你不也避清越如豺狼,他伤了腿,险些残了,瘸了,你不也没去看过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