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沉，天边飘散一片残红。
夕阳的余晖将秦瑞芝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覆盖了杨孟璋的余威。
此时的杨孟璋匍匐在地上，已经成了摇尾乞怜的狗，却时不时总要龇着牙，显示他凶猛的勇气。
杨孟璋双手撑在地上，想要爬起来，却被秦瑞芝狠狠踩住，脸都要变形了，却不改嚣张无知：“秦瑞芝，你休想诓我。本朝自开国以来，还未过免死金牌。你信口雌黄，其罪当诛。”
说到轻梭子母剑，古善珍倒是想起一些事情，向前微微探了身子，“呃，当年中宫之乱，高统领与我父亲一同庇护陛下，高统领折损了一对双剑，陛下后来聘天下名匠，重新锻造了一对子母剑，并许她剑在人在，人在剑在。高家经历老国公之死，被罢官，外放，还能东山再起，靠的就是这份功劳，这就相当于是免死金牌了。”
“你父亲？”秦瑞芝眉心一动，有种仇人见面的分外眼红，“……是哪位？”。
当年中宫之乱，守护在太子身边的除了那些宫人，就只有太子恩师苏意凌，中令营巡防使高芷英，以及宠妾灭妻，纵容妾室将原配夫人剖腹取子的古秉义。
古善珍态度傲慢，“家父是扶都大将军古秉义，与你母亲曾有同僚之谊。”
果然是璇玑夫人那个毒妇下的小畜生，居然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了。
可怜她的弟弟，却不曾见过一日太阳，就胎死腹中。
仇人在前，杨孟璋倒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秦瑞芝放开杨孟璋，轻蔑的瞥了一眼，然后微微躬身，用手掸了裙上的尘埃“杨公子是来高府向秦清越讨债是吧？秦清越的赌债，我替他还了。”
不等杨孟璋反应，秦瑞芝迈着细软步子，走到郑频身前，“郑频，你的一条命值多少钱？”
“啊？”郑频反应不来，被问的哑口无言，人之性命，怎能以金钱定价。
“没听懂啊，那我换个问法，丞相之子的一条命值多少钱？五千两总值吧？我救了你两次，按说应该值一万两。可是本小姐仁义，算你个友情价，讨个五千两，物所值吧？”
秦瑞芝三言两语，就将杨孟璋讨债的压力转移到郑频身上了。
她身上倒是有些银两，不过都是广利通的商票，在京都之地根本不好使。
就算是好用，秦瑞芝也不打算用私房钱来还债。
郑频与杨孟璋同时出现在高府大门之前，嘴上说着是作为说客来劝阻杨孟璋，可杨孟璋出现在高府门口讨债，便是他的失职了。
“这……”郑频涨红了脸，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救命之恩是该相报，按照他最初的想法，是等风头过去，铸钱工坊的案子被人淡忘之后，再备一些礼物，请他父亲亲自登门致谢，以示诚意。
如今，她赤果果的向他讨要银两，把救命之恩当成等价的银钱交易，唯利市侩，秦瑞芝在他心目中的形象轰然崩塌了。
秦瑞芝见他迟迟不做应答，又问：“郑大人是觉得自己的命不值五千两？如果真是这样，我也可以少要一些，剩下的银钱我自己贴补，总之不能让杨公子空手而归是吧？”
丞相府的公子，一条命值五千两，会成为整个京都的笑柄，不值五千两，亦是整个京都的笑柄。
秦瑞芝一句话，将郑频推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给与不给，都为难。
“杨公子，你看，郑大人有些为难呢？”秦瑞芝耸耸肩，一脸无辜的姿态。
杨孟璋也很为难，脸上表情哭笑不得，他是来找秦清越要债，结果要到郑频身上了。
好像郑频不给这笔银子，便是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
堂堂丞相之子，以银钱衡量，说出去岂不是丢死人。
“郑大人不出银子，我也很为难呢。”秦瑞芝又道，娇滴滴的声音，怎么听来都是阴阳怪气，透着无尽的揶揄。
“好，就按你说的，五千两。不过，我本意是来劝阻杨兄，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还请秦姑娘容我些时日。”
郑频极不情愿的应了，此时此刻想把杨孟璋掐死的心都有了，面上却还要保持冷静，不好与荣国公府的公子闹翻。
秦瑞芝嘴角微扬，婉约中带着灵动，“不知道杨公子同不同意呢？他若是要得急，我也是等不了的。总不好叫杨公子日日守在高府门口，叫嚣着讨要赌债吧。”
郑频看向杨孟璋，眼神深邃似海，“孟璋，秦清越躲去蒲州多日，也未见你去蒲州追债，想必也不是急在一时，那就容我些时日。”
杨孟璋哪敢说个不字，面上尴尬，怒甩了衣袖，“我们走。”
古善珍与杨孟璋同乘马车而来，足足看了一场好戏，见杨孟璋离开，也转身跟着离去。
后背就这样大喇喇暴露在秦瑞芝跟前，只要从背后捅过去一刀，就能结果了他的性命，让璇玑夫人也尝尝丧子之痛。
近在咫尺，半步之遥。
秦瑞芝的手紧紧抓住裙角，用尽毕生力气，将所有的愤恨和怨怒全部压制了下去。
手中无刀，一击不成，反倒打草惊蛇，到头来白白丢了自己的性命。
更何况，杀一个妾室之子，并不能消她心头之恨
古秉义和璇玑夫人必死。
秦瑞芝眼眸湿润，银牙咬的紧紧的，将所有的血泪全部咽了下去，然后状若淡然，目送着他们离开。
来不及了，真的要来不及了。
杨孟璋他们马上就要登上马车，挥鞭离开了。
坐在马车里，一直偷看的苏攀再也按耐不住，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他还不知道下一次要怎么才能见到秦瑞芝。
突然，苏攀从马车里下来，急急走了几步，隔着台阶，仓惶唤了句：“秦姑娘……”
秦瑞芝冷眼转过视线，淡淡道了句：“怎么？我哥也欠你银子了？那你得往后稍稍，等换了杨公子的银子，才能轮得到你。”
苏攀神色一愣，手藏在广绣里，搅来搅去，攥的全是汗，“你不认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