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要苟活的孟恬,对现实弯腰低头的很快,艰难的混过了开始的那几天之后,强迫自己慢慢习惯难以下咽的粗粮,习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习惯把自己当成孟家的孟大美。
习惯是个好东西,不过大半个月的功夫,就把一个与世情不符的现代灵魂,给磨平了不少棱角。
春日的温暖阳光,大大方方的洒进院子里。能看见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小碎花薄袄的娇小身影,正抱着一把跟她差不多高了的大扫帚,非常不熟练的在院子里扒拉地面。
一片尘土飞扬中,露出了一张白嫩的脸,如果忽略掉她那手笨的跟脚一样的干活方式,那这可真是一个勤劳的农家姑娘。
“咳咳,你这丫头又作啥哟?咳,看这一院子的灰,快把扫帚放那!”
刚进门来的孟老娘,吭吭咔咔的直摆手。孟恬扭头看见人,赶紧笑着迎了上去。
“娘,你回来啦?”
“你这是干啥呢?拆屋子?”
老太太看看这尘是尘土是土的扬了一院子,没啥好眼色的瞅着她。
“俺有没有交代过,不许你再伸手?这几天叫你帮倒忙帮的,左邻右舍净跟着瞧乐子了。小祖宗唉,你老实待着成不成?”
说完上前把手里的布包塞给她,然后接过扫帚,自己手脚利索的把院子给扫了一遍。孟恬好脾气的乖乖站在一边,等老娘把院子扫好以后,才抱着布包跟在她后面进屋。
“你买什么了?集市上好玩吗?”
把布包放在大桌子上,伸手拎起桌上的茶壶,给倒了杯温热的白开水递过去,主打一个贴心。这么个漂亮乖巧的闺女,谁能忍心真的跟她生气?孟老娘反正气不起来,接过来一气喝完,然后抹抹嘴,开始伸手解布包。
“能买啥呀?都是些针头线脑的东西。街上卖东西的就那么几家,能有啥好玩的?来,给你几个。”
“什么东西啊?”
好奇的伸出小手,上面被放了四颗白色中掺杂着绿色红色条纹,长的像螺丝一样的东西。她从没见过。
“这是糖,能吃。”
老太太一边把手里的纸包继续裹巴上,一边跟她解释。
“甜的很,快吃。剩下的不能给你了,俺就买了五分钱的,你们四个分。”
“我不要,留给侄女侄子们吧。我都多大了,吃什么糖呀?”
“个不听话的丫头,多大了你不是孩子啊?叫你吃就吃。”
孟老娘说话的语气并不温柔,可是孟恬的嘴角就是弯了起来。想起当初妈妈也这么说过,说她的女儿多大了都是宝宝。
听话的拈起两粒糖塞进嘴巴里,然后凑到老太太身边,笑嘻嘻的叫了一声。
“娘!”
“又干啥?”
趁着她张嘴的功夫,两颗糖粒精准无误的投篮成功。
“哎呦,你这丫头……”
“别吐出来啊,都进你嘴巴里了,吐出来我也不吃的。”
正准备吐的孟老娘停下了动作,忘了这小冤家还有那些个穷讲究的毛病。只能嘴里含着糖,嗔怪的瞥她一眼。
“你看看你是多会糟蹋东西?好好的糖给俺一个老婆子吃干啥?”
这话说的孟恬不爱听。她伸手抱着娘的胳膊,蹭着肩膀腻歪。
“给娘吃怎么能叫糟蹋了?娘疼着我护着我,要是我一点都不往心里去,那才是把你的心意给糟蹋了呢。”
这丫头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现在这张小嘴哄起人来也是真的叫人高兴。老太太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从布包里又翻出四根彩色的头绳来。两根大红,两根翠绿,颜色冤的笑人。
“瞧瞧,今儿正好碰上这不要票的头绳,俺就捡了几根回来。你先挑,剩下的给春梅。”
孟恬趴在她身上乐不可支。
“娘,你这是光明正大的偏心自己闺女啊?当心那爱俏的小丫头知道了以后,跟你这个奶奶翻脸。”
“嗯,那可不咋的?谁的崽子谁心疼,她自己有娘疼着呢,俺可不得偏心自己的丫头吗?”
孟老娘是个敞亮人,人家有啥说啥不藏着掖着。这种被偏爱的感觉,真的是久违了呀,叫孟恬的眼睛忍不住湿润。
她想起来为什么这声娘,就叫的出口了呢?还不是因为前几天,突然来了大姨妈。本来经期不准的她,每回一来例假,都能疼的浑身抖直冒冷汗。谁能想到换了一个壳,居然还能把这个毛病也给带过来了?
趴在床上疼的恨不得打滚的时候,就是这个老太太,用炒热的米糠装进布袋子里,给她捂了大半夜的肚子。不厌其烦的往返于灶房和床边,佝偻着腰背一趟又一趟。
这个年代在乡下家庭里,是绝对没有卫生巾这种奢侈品的。女人们用的,是一种叫月事带的东西。也是这个老太太,穿针引线亲手给她缝制了几个,又手把手的教会她怎么用。
当然了,弄脏了以后换下来帮着洗干净的人,依旧是这个面容不善,却处处把她放在心上的老太太。
在那一刻,孟老娘的身影突然就跟记忆中妈妈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一声娘,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叫出口。
也许她以前的女儿,确实不是个乖巧听话的性子。所以在听到自己叫娘的时候,她才会心酸的落了泪。孟恬也是在那一刻,才打从心底里的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女儿。
然后,就是现在这么一副母慈女孝的场面啦,她高兴的抿着两个小酒窝。被扔到这个艰苦的时代来唯一的好处,就是她终于又是一个有娘疼的崽子了。
把四根头绳都塞到闺女手里,孟老娘继续往外掏东西,嘴里的絮叨也不停。
“现在供销社里的东西样样都缺,就这么几根头绳,还都是靠俺手快才抢到的。老闺女将就着先用,听话。
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头绳,那等下回过年的时候,东西上的就多了。到时候年底分到钱了以后,俺带你到供销社,喜欢啥样的头花你自己个儿选。
反正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搁脑袋上窝个奶奶髻。不像话。挺大个姑娘家的,你说编两个大辫子多好看?旁人家的丫头不都那么梳头,咋就到你这里就穷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