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我为何要出家当道士吗?」
「因你当时嫁我不成,与家里闹不开心了?」
「才不是。」李腾空嗔了薛白一下,道:「我从小就想过,往后云游四方,览遍天下的名山大川。从没想过要在这深宫之中当个妃嫔,若非为了你,我……」
她停下话来,觉得再说下去像是抱怨。
可她其实只是想表明,她是真心不需要那个名份。
这段时间以来,她看着薛白承担着巨大的压力去恢复那个姓名,她觉得辛苦,希望他能看开一点。
「我今日想起李泌那诗了,请君看取百年事,业就扁舟泛五湖。」薛白道:「寻个时机,你我去游览天下名山大川吧。」
「你不必往心里去的。」
「没有。」薛白笑道:「就是……李泌做不到的事,朕想做到。」
「嗯?」
「朕打算让他一辈子在朝堂上干到老,至于泛五湖的事,就由我们去做。」
李腾空被他逗笑了一下。
趁着今日气氛好,她拉着薛白的手,低声问道:「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麽?」
「你想当薛白也好丶李倩也罢,已没人能拦得了你,朝臣们也都接受了……」
「他们不是接受,是含糊其词地糊弄,裱糊匠一般维护着李唐的颜面,本质上还是不承认被我篡了位。」
「只要你过得坦然,何必在乎他们承认与否。」李腾空问道:「答应我不改国号丶不废宗庙,可以吗?」
薛白没说话。
半年来,这件事不止一次地被提及,可他始终不给一个明确的表态,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于他而言,只要他不开口,有些人就得继续矜矜业业。
他心里很清楚,朝堂不可能就这样一直平静下去。
~~
月照梧桐。
长安城一处大宅中有优美的歌声响着。
杜妗走过小径,在歌台前停下脚步。
「娘子,杜二娘到了。」
前方,正在观赏歌舞的一个女子便回过头来。
这女子梳着云鬓,鬓上插着金步摇,可她转头间,那金步摇只是带着韵律微微晃动,丝毫不乱。
更难得的是,她的动作没有半点刻意,极为自然,甚至有些活泼。
杜妗见了她,不由自主地愣了片刻,因对方的美貌而感到一瞬间的窒息。
她自己也是个大美人,今年见了薛瑶英,羡慕薛瑶英的年轻。可眼前的女子比她还要大几岁,依旧不改那份美感。
甚至因为岁月的韵味,使得那份美更为鲜艳,把薛瑶英完全比了下去。
与这女子相比起来,薛瑶英的年轻反而显得有些呆板丶乾瘪。
因这女子正是杨玉环。
「你来了?」杨玉环展颜而笑,声音动人,更添了一份光彩。
「是,杨家娘子竟是半点没变……不,倒显得更年轻了些。」
杜妗早便知薛白藏着杨玉环,却是一直装作不知,而之所以今日才来拜访,乃是她有重要的事情与杨玉环说。
「我也老了。」杨玉环笑道,「不过就是操心的事少,还是闺中时的心性。」
她今日正在排出新戏,被杜妗打扰了也不生气,安排了茶歇,两人坐下说话。
「杜二娘好本事,竟能找到这里来。」
「这宅院的用度支出,陛下都是交给我弟弟打点的,当我找不到,我却不难找。」杜妗道,「这麽些年都不来拜会,倒是我失礼了。」
「我得二娘庇佑了这些年,该我敬二娘一杯才是。」
杨玉环端起酒杯便饮了一口,脸颊微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