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受过这种罪,不由哇哇大叫,使得周围众人更乱了起来,相互推搡着,结果他老胳膊老腿的,率先被推倒在地,连着挨了好几脚。
那些他陇西李氏的族中弟子往日里表现得文武双全、任侠豪迈,在刀枪箭矢下却也只顾踩着李成裕抱头鼠窜。
不一会儿,李成裕的肋骨便被踩断了,从他的腹中刺出来。
这是巨痛,偏他还未死,发出了凄惨的哀嚎。
无数这样的哀嚎声传到崔祐甫耳边,崔祐甫才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甩了甩头,确认这不是自己的噩梦。
“陛下?”
崔祐甫不顾君臣礼节,一把拉住薛白的衣袖,近乎咆哮地大喝道:“快让他们住手吧!”
“可怜吗?”薛白反问道,“现在觉得他们可怜了?今日不这么做,往后他们还有比这更可怜的时候。”
“快住手啊!”
“你任他们兼并土地,使越来越多人离开土地成为流民,有一天流民会反过来啃尽他们的骨头。朕想救他们,一直在劝他们住手,可他们听不到。”
“陛下,臣代他们请罪了。”崔祐甫当即拜倒,“陛下的苦心臣深有体悟,唯请暂饶他们性命,万不至于刀斧相向啊,万不至于……”
“你方才没听到吗?朕已经承认了不是大唐的皇嗣,你依旧认我为国君,那便为朕起一个国号吧。”
“什么?”
崔祐甫像是没听清,错愕了好一会,反应过来,连忙请罪。
“陛下不可说这种气话啊!是李岘该死,竟敢污蔑陛下,臣请诛李岘!”
说着,崔祐甫向石阶下喊道:“罪首李岘!你还不上来请罪?!”
薛白一把将他拉起来,道:“不是气话,真心的。”
“陛下是大唐国君,是奉天皇帝之子,是玄宗皇帝、穆宗皇帝亲自认证过之事,绝不可能有错啊。”崔祐甫急得差点要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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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岘一开始就被射倒在地了。
彼时他还是茫然的,完全没能反应过来,直到听到崔祐甫的那句叫喊。
他起身四下一看,发现这已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暴君!”
李岘愤而大骂了起来,并没有像崔祐甫劝他的那样向薛白请罪,而是大骂出口。
“你疯了吗?我等今日犯颜直谏,你岂敢以刀斧相加?!如此暴虐无道,不知悔改,早晚要自取灭亡!”
一边骂着,他一边登上石阶,向薛白走去。
此时因为愤怒,李岘没有再强调薛白的“谋篡”,而是不停骂着他的残暴。
或许,在他心里,还是认定了薛白就是李倩。
“我等忠义之士,绝非刀斧可以屈服,你以杀止乱,只会激起更强烈的反抗,天下将因你而乱,你是大唐的罪人!”
樊牢遂命令禁卫将他押下。
但李岘武艺了得,拔刀相抗,竟是一连杀了两人,犹在向薛白破口大骂。
虽然禁卫们原本不想杀他,可他这样激烈的反抗,还是让他伤痕累累,最终在离薛白还有十余步的时候倒在了石阶上。
“暴君!有本事,你杀我一人,你杀他们算什么?”
“杀他们算什么?”薛白喃喃自语道:“算‘天街踏尽公卿骨’。”
他曾与李隆基说过,早晚要让世人因他的功绩而承认他的皇位,没想到的是,功绩还没有做成,罪孽却已经铸下。
但无论如何,都是他坦然面对自己真实内心的结果。
他求的是尽力。
他也因为与这残酷的世道对抗而身心俱疲,常常觉得无能为力。
那么,当他不再有别的办法,便唯有以这杀戮作为他的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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