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困惑地看着小夭。小夭给她解释道:“父王拒绝从高辛四部纳妃,除了你和我,大概整个高辛再没有人满意父王此举。很多人说,如果父王肯从常曦、白虎两部选妃,根本不会爆五王之乱。虽然五王之乱被父王以铁血手段镇压了,可死了多少人?祸及多少部族?到现在常曦部和白虎部还心存芥蒂,时不时给父王添麻烦。如果这件事换成颛顼,他不会拒绝,有时候娶一个女人,可以少很多纷争,让侍卫少死几十个、几百个,甚至能避免一场战争,你觉得颛顼的选择会是什么?”
阿念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小夭轻轻叹了口气,苦涩地说:“其实,我也不喜欢颛顼这样做,但因为我在民间流浪了几百年,曾是最普通的人,所以我完全支持颛顼。也许,这就叫苦了他一人,泽被全天下。”
阿念沉默,眉梢眼角全是哀伤。
小夭说:“小妹,我真的不想你喜欢颛顼,让父王帮你在高辛好好选个夫婿,别惦记颛顼了。”
阿念眼中泪花滚滚,盈盈欲坠:“我也想忘记他啊!可是我从一出生就认识他,母亲又聋又哑,父王政事繁重,我小时候说话晚,别人都怀疑我是哑巴,他却毫不气馁,总是一遍遍指着自己让我叫哥哥,为了逗我说话,模仿各种鸟叫。别人在背后议论母亲身份低微,我躲在角落里哭,他却鼓励我去打回来。即使出门在外,他也记得每年给我捎带礼物。从小到大,是他一直伴着我,我所有的记忆都是他的身影,你让我怎么去忘记?这世间再到哪里去寻个男人能像他那么了解我,懂得我的心意和喜好?纵使他只给我一分,也胜过别人给的十分。”
阿念用手帕印去眼泪:“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是真把我当妹妹,才会说这些话给我听,可我……我已经努力了四十年想忘记他,我真的做不到!我反反复复想了很久,已经想明白了,反正这世间除了父王,又有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呢?纵使颛顼哥哥有了别的女人,只要他一直对我好,我什么都不在乎。”
小夭又是怜又是恨:“你、你……怎么就不能对自己心狠点?哪里就会离开一个男人,真没办法过日子了?不过剜心之痛而已!”
阿念哭:“我不是你和父王,我没你们的本事,受了剜心之痛,还能笑着过日子。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了颛顼哥哥,每一天不管做什么,一点乐都没有,生不如死!”
“你这样,会让父王很难过。”
阿念抹着眼泪说:“父王都明白,要不然我怎么可能知道颛顼哥哥身边有女人的事情呢?是父王告诉我的,他还说颛顼哥哥会娶神农族的馨悦。我知道父王是想打消我的念头,但我已和父王说了,我就是忘不了!”
小夭不解,忘不了?难道以神族漫长的生命,都会忘不掉一个人吗?
阿念哭求道:“姐姐,这世间除了父王和娘亲,只有你能帮我了,姐姐,你帮帮我吧!”
馨悦也叫过小夭姐姐,可阿念的一声姐姐,却叫得小夭的心酸,有一种纵使满脑子诡计,都拿阿念束手无策的感觉。小夭无奈地说:“我要和父王商量一下,你先回去。”
“我就在这里等你。”
小夭没办法,只能立即去找俊帝。
没有想到,刚走出殿门不远,就看到父王站在水榭中。
小夭走到俊帝面前,背着手,歪头看着俊帝:“父王,你知道我会去找你?”
俊帝道:“阿念想跟你去神农山?”
“嗯。”
俊帝遥望着渺茫的星空:“小夭,我该让阿念去神农山吗?”
小夭说:“四十年,我想父王能用的方法一定都用了,可显然没有效果。现如今阿念已经和我们摊开来说,如果我们反对,她一定不会听。父王想阻止她,就必须要用硬的了。如果父王想逼迫阿念嫁给别人,肯定能做到,可父王你舍得吗?”
仰望漫天星辰,俊帝清楚地记得他曾带一个人去看过人间星河,俊帝说:“你娘和我是政治联姻,在你们还没长大前,我就曾想过,我不要我的女儿再经历你娘的痛苦,我绝不会拿你们的婚姻去做政治联姻,也绝不会强迫你们的婚事,一定要让你们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小夭鼻子酸,她装作眺望星空,把泪意都逼了回去:“父王,我刚才为了打消阿念的念头,在阿念面前说了颛顼的一堆坏话。可平心而论,父王,就算你给阿念亲自挑选的夫婿,你就能保证他一生一世对阿念好?你就能保证他是真心喜欢阿念,而不是冲着你?你就能保证他不会娶了阿念之后又看上别的女人?”
俊帝强硬地说:“我不能保证他的心,但我能保证他的人。”
小夭扑哧笑了出来:“父王,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偷香窃玉?你越是这样,只怕那男人越是想偷偷摸摸,你根本管不住。何况这种男人要来有意思吗?本来我还不太能理解阿念,这会儿突然明白了,真正有骨气、有本事,像蓐收那样的男人,根本不会娶阿念,而那些动念想娶的却真的不如颛顼。不管怎么说,颛顼看着阿念从小长大,对阿念有很深的感情,对她的关怀丝毫不假。阿念看似糊涂,可实际,她在大事上从来都很清醒,她明白哪个男人是真心疼她,哪个男人是假意讨好她。她刚才有句话说得很对,相比那些男人而言,她宁可要颛顼的一分好,也不要他们的十分好。”
俊帝沉默,半晌后,他问道:“小夭,你说阿念跟着颛顼能幸福吗?”掌控着无数人命运的帝王,却对女儿的未来茫然了。
“阿念要的不是唯一,她只要颛顼对她一辈子好,我相信我哥哥,也相信阿念和哥哥从小到大的情意。阿念应该能幸福,虽然这种幸福不是我能接受的,但就如我看静安王妃不觉得那是幸福,可对静安王妃而言,她一定觉得自己很幸福。幸福是什么呢?不过是得到自己想要的,即使那想要的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
俊帝苦笑:“你居然敢拿父王打了?”
小夭吐吐舌头:“请陛下恕罪。父王,既然四十年的隔绝都不能让阿念忘记颛顼,反而让她思量着颛顼的每一分好,觉得离开颛顼生不如死,那不妨让阿念去亲眼看看。有的事听说是一回事,亲身经历是另一回事,她亲眼看到颛顼身边的女人,受上几次委屈,也许就会觉得,即使颛顼真是蜜糖,里面却浸泡了黄连,每喝一口,都要再将黄连细细嚼碎了吞咽下去,也许阿念会放弃。”
俊帝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带阿念去神农山吧!有你照看着她,我还能放心几分。”
小夭踮起脚,替俊帝揉开他锁着的眉心:“父王,阿念不是孤身一人,就如你所说,我们身后可有你呢!不管阿念最后嫁给谁,谁都不敢怠慢她!现在该犯愁的可不该是你,而是颛顼!”
俊帝笑起来:“你啊!别光顾着给我们分忧,自己的事却全压在心里!”
小夭笑了笑:“父王别为我操心,我和阿念不一样,我不会有事。”
俊帝叹了口气,正因为小夭和阿念不一样,连操心都不知道该怎么为她操,才让人挂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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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小夭和阿念一起出,去往神农山。
小夭的恶味又作,故意什么都没跟颛顼说,连苗莆都瞒着,直到出时,苗莆才知道阿念也要去神农山。
待到神农山,已是傍晚。前几日恰下过一场大雪,紫金顶上白茫茫一片。颛顼怕小夭衣服没穿够,听到小夭的云辇已经进山,他拿着一条大氅在外面等着,看到云辇落下,立即迎了上去,却看车门推开,跃下来两个玲珑的人儿,美目流转,异口同声地叫道:“哥哥!”
颛顼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把大氅裹到谁身上。
小夭笑起来,边笑,边轻盈地跑过雪地,冲进了殿内。潇潇已另拿了大氅,小夭把自己裹好,笑眯眯地看着外面。
颛顼把大氅披到阿念身上:“明知道中原是寒冬,怎么也不穿件厚衣服?”
阿念眼眶红了:“哥哥,我上次误会了你,不辞而别,你不生我气吗?”
颛顼笑着刮了阿念的鼻头一下:“我还能为这事生你的气?那我早被你气死了!赶紧进去,外面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