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四百多年,防风邶就是个很典型的大家族出来的浪荡子,有些本事,却得不到重用,只能寄情于其他,练得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他在防风家的地位不高,手头的钱财比较紧,为人又随性,在钱财上很疏朗,所以常做一些捞偏门的事,时不时会失踪一段日子,短时三五月,长时两三年,他的家人和朋友都习以为常。
因为防风邶性子散漫,什么都不争,可以说不堪重用,这三四百年来,他和哥哥防风峥、妹妹防风意映的关系都不错。
小夭轻叹口气,如果真如她所推测,四百七十八年前,真正的防风邶就已经死了。那么,所有人都辨认不出防风邶是假的,就解释得通了。因为相柳已经假扮了防风邶四百多年,即使本来是假的也已经变作了真的——所有人认识的防风邶本就是相柳。
可是为什么呢?相柳究竟图什么呢?防风氏在大荒虽然算得上是有名望的家族,可比他更有名望的家族多了去了,防风邶又是妾侍所出,根本影响不了防风家。相柳就算想利用什么,也该找个更有影响力的家族的嫡系子弟。
小夭想了很久,都想不出相柳的目的,毕竟这场假扮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在她出生前,人家就已经是防风邶了,小夭只能放弃思考。
——
——
仲夏之月的第十日,颛顼收到丰隆和馨悦的帖子。过几日是两人的小生辰,邀请他和小夭去小祝融府玩耍。
神族的寿命很长,众人对生辰看得很淡,一般只会庆祝整百岁或者整千岁的生辰。其实,活得时间长了,大部分人都会忘记自己的岁数,压根儿不庆祝生辰。只有很讲究的家族中得宠的子弟,才会常庆祝生辰。
大概因为丰隆和馨悦是双生子,只要过生辰时,兄妹俩在一起,就会邀一些朋友,小聚热闹一下。
小夭到时,才觉所谓的小聚并不算小,看来丰隆和馨悦在大荒内很受欢迎。不过也是,男未娶,女未嫁,家世、相貌、才干都是大荒内最拔尖的,但凡还未成婚的男女都不免会动动念头。
守门的小奴进去通传后,丰隆和馨悦一起迎了出来。馨悦亲热地挽住小夭的胳膊:“你一直什么宴席都不参加,我和哥哥还担心这次你也不来。”
小夭笑道:“我性子比较疏懒,能推的宴席就都推了,不过,这次是你和丰隆的邀请,自然非来不可。”
虽然说的是场面话,馨悦听了也十分高兴。
馨悦和丰隆带着他们走进一个大园子,园内假山高低起伏,种着各种奇花异草,一道清浅的小溪从园外流入,时而攀援上假山,成小瀑布,时而汇入院内一角,成一潭小池,九曲十八弯,几乎遍布整个园子,消散了炎夏的暑意。
馨悦指着高低起伏的假山对小夭说:“从外面看只是错落有致的假山,其实那是一个阵法设置的迷宫。我和哥哥小时候都性子野,聚到一起时更是无法无天,父亲特意布置了这个迷宫,我和哥哥在里面能一玩一天。今儿人多,你若喜欢清静,待会儿我们可以去里面走走。”
因为天热,众人皆穿着木屐。花影掩映下,两个少女脱了木屐,赤脚踩在湿漉漉的鹅卵石小径上玩耍。
馨悦笑对小夭说:“那是姜家和曋(shěn)家的小姐,她们是表姊妹,我外婆是曋家的姑奶奶,所以我也算是她们的表姊妹。关系远一点的客人都在东边的园子,这个园子中的人仔细一说,大家全是亲戚。”
小夭道:“我不是。”
馨悦笑道:“你哪里不是呢?你外婆嫘(Léi)祖娘娘可是西陵家的大小姐,你外婆的娘亲是我爷爷的小堂姑奶奶,你外婆就是我爷爷的表姨,说起来我应该叫你一声表姨。可现如今西陵氏的族长,你的堂舅娶了姜家的大小姐,他们的儿子、你的表弟就是姜家小姐的表弟,姜家小姐是曋家小姐的表姐,我是曋家小姐的表妹,我应该也可以叫你表姐……”
她们说着话已经走进一个花厅,小夭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我已经被你一堆表啊堂啊的绕晕了。”
意映挑起帘子,摇着团扇走了过来,笑道:“这是从赤水氏那一边顺的亲戚关系,我听奶奶说西陵家和涂山家也是有亲的,好像哪个太祖奶奶是西陵家的小姐,只是不知道顺下来,我们是表姐、表姨,还是表奶奶。”
屋子里的几个人全都笑了出来,小夭心里暗自惊叹,难怪连黄帝都头疼中原,所有家族血脉交融、同气连枝,平时也许会各自相斗,可真到存亡关头,必然会联合起来。更让小夭意外的是原来西陵氏和外婆曾那么厉害,每个人都乐意和西陵氏、嫘祖娘娘攀上亲戚,反倒轩辕黄帝的血脉显得无足轻重。
馨悦拽拽小夭的面纱:“小夭,在这个花厅里休息的都是最相熟的朋友,快快把你的帷帽摘了。”他们所在的这个花厅十分宽大敞亮,中间是正厅,左右两侧各有一间用斑竹帘子隔开的侧厅。右边的厅房,意映刚才从里面走出来,想来是专供女子休息的屋子,左侧的厅房应该是男子的。
意映也道:“是啊,上次没看成,这次你可不能再藏着了。”
馨悦把远近亲疏分得清清楚楚,众人没有忌讳,都没戴帷帽。小夭本就没打算与众不同,遂大大方方地摘下了帽子。
馨悦仔细打量一番,拉住小夭的手,叹着气说:“真不知道将来谁能有福气得了你去。”她把丰隆拉到小夭面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不是我替自己哥哥吹嘘,这大荒内,还真挑不出一个什么都赶得上我哥哥的。”
意映笑嘲:“真是不害臊!”
馨悦在轩辕城长大,颇有轩辕女子的风范,笑道:“男婚女嫁乃是最正大光明的事,有什么需要害臊的?”
丰隆在中原长大,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对颛顼说:“我们去看看璟他们在做什么。”和颛顼走进了左侧的屋子。
馨悦对婢女吩咐:“若里面没有人休息,就把竹帘子打起来吧,看着通透敞亮。”
“是。”
婢女进去问了一句,看没有人反对,就把竹帘子卷了起来。
屋子内有三个人,涂山篌和防风邶倚在榻上,在喝酒说话。璟端坐在窗前,在欣赏风景,刚走进去的丰隆和颛顼站在了他身旁。
小夭愣住,璟在,是意料之内,可是,防风邶居然也在!
意映把小夭拉了进去,笑道:“二哥,看看这是谁。”刚才在帘子外说话,帘子内的人自然听得一清二楚,意映这举动顿时让人觉得防风邶和小夭关系不一般。
防风邶看着小夭,漫不经心地笑道:“你也来了。”
他身旁的涂山篌站起,和小夭见礼,小夭微笑着给涂山篌回礼,心里却郁闷,什么叫我也来了?
涂山篌和小夭寒暄了几句,就走开了,去院子里看人戏水。
意映笑朝防风邶眨眨眼睛,说道:“二哥,你照顾好小夭,我去外面玩一会儿。”
园子很大,假山林立,花木繁盛,意映的身影消失在假山后。
小夭低声对防风邶说:“你跟我来!”
她在前,防风邶随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庭院,身影消失在山石花木间。
窗前的璟、颛顼、丰隆和馨悦都看了个正着,馨悦推了丰隆一下:“哥哥,你可真笨!再不加把劲,小夭可就要被人抢走了。”有心想数落意映几句,竟然自不量力、敢和丰隆抢人,可碍着璟,终把那几分不满吞了回去。
馨悦对颛顼说:“我哥平时也挺聪明,可一见到小夭就有些犯傻,你和我哥最好,可要帮帮我哥。”
丰隆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对颛顼作揖行礼,意思显然一清二楚。
颛顼笑道:“我只能帮你制造机会,至于小夭的心意,我可做不了主。”
馨悦笑道:“已经足够了。”
馨悦想了想,对颛顼和丰隆说:“我们也去外面玩,顺便找找他们。”她想着他们一走,只剩了璟,又笑道:“璟哥哥,屋子里坐着闷,你也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