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蒙蒙的泪光让眼前一切变得慌乱不堪。
街上的行人投来好奇与诧异的目光。
江怀越没下车,只推开车门一道,用极低的声音叱责她:“你在胡闹什么?!我找你有事,难道还错了?!”
“您没错,我算什么东西?您用得着的时候就下令找我,用不着的时候就丢在一旁……”她背对着车子,声音都微微抖,说一个字,心就痛一下。
他本来就是没有心的人,只会钻营算计,不把别人的命当一回事,更不会把别人的心当一回事!
是她错看错想,竟然还曾经怀揣幻梦,以为他也有常人的喜怒哀乐,也有常人的憧憬期望。
可他偏偏什么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向往温情?必定是从进宫后就冷了心肠没了善恶,只活在自己的阴谋诡计之中,为了实现目标不择手段,利用可利用的人,完事之后给一点恩赐,就算打了她……
车内的人没有应答,过了很久才将门打开。“你上来,不要在这里站着,被人看到了不成体统……”
“我早说过我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还在乎什么成不成体统?!”相思咬着牙拧着眉,从袖中取出一物,狠狠扔到他怀中,“这样昂贵的饰我配不上,督公留着赏给别人吧!”
锦盒正砸在他手背上,生疼。
他紧抿着唇,一言不。看着她决然愤然,独自离去,颇有再不相见恩断义绝的意思。
他的指节用力抓住了锦盒。
*
相思闷着头独自回到了淡粉楼,就连看门小厮都觉得奇怪,怎么刚刚打扮得光鲜亮丽出门,一会儿功夫就失魂落魄回来了。
严妈妈看她那样子,以为是惹恼了客人被赶了回来,急忙上前责问。但她一声不吭地上了楼,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瞧瞧这架子,名声一大就骄纵得不成样!”严妈妈站在楼下高声骂了几句,可毕竟相思如今已经是淡粉楼的红人,她也不能够太过严苛,只好解解恨就悻悻离开。
春草听到了之后,趁着严妈妈走开偷偷上楼去找相思,见她眼神黯淡,神情沮丧,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相思摇摇头,不想多说。春草却缠着她问,她只好说:“你不懂的,别问了。”
谁料春草一撇嘴:“你这样说,我就明白了,肯定是被男人给骗了心!”
相思一惊,在她眼中春草一直都还是个小孩子,怎么就如此一针见血?春草仿佛看出了她所想的,哼了一声:“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你最近每次被那辆马车接出去就两眼亮,走之前对着镜子要换几套衣服试来试去,谁还看不出那点小心思?眼下灰溜溜地回来,除了和那个人吵架之外,不就是现他另有欢了吗?”
相思无奈至极,背转过身子道:“什么另寻欢,不是你想的那样。”
“看,那还是被我猜中了,你果然动了春心……”春草笑嘻嘻地绕到她身前,“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怎么到现在还遮遮掩掩,是那位北镇抚司的黄大人吗?为什么你总是会认识锦衣卫的人呀?他现在怎么不来了,专门接你出去?”
一连串的问题让相思无法回答,她只好将春草推向门口,哀求道:“我心里乱的很,你就让我歇一歇吧!”
“我说,要是黄大人惹你生气了,你就别理他。男人都这样,你越是顺着他们的心思,越是被看作是不值钱的小东西。我看昨天那位苏公子也很有意思啊,出手大方人又豪爽,一点都不比那些当官的差!”
相思听她提及苏公子,心头不由一叹。这一位据说是扬州富商子弟,借着游学之名前来京师游历,才几天的功夫就已经和淡粉楼上下厮混成熟人,举手投足皆是戏,一颦一笑尽多情。昨天西山之行,他竟坐在高树之上,对着满山秋色放声吟诵,大有“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之状。
相思倒也从未见过这等有的人物,又因他来自扬州,与自己的老家南京离得不远,于是与他交谈了几句,谁知这一位竟又唏嘘感叹,大有相逢甚晚的感觉,吓得相思连忙声称身上伤处未愈,回了淡粉楼。
其实他本来今日还要再邀请相思出游的,是她婉言谢绝,为的就是与江怀越再度见面,谁能想到一会儿时间就已经翻脸吵架,她痛苦了一阵过后,又担忧起自己以后的命运。
今日这样朝他火,江怀越是不会再来见她了吧……
先前还忿忿不平的相思,此时想到这儿,却忽觉怅然若失,一丝后悔又涌上心头。
*
江怀越离开西厂之后,杨明顺立即忙碌起来,一会儿指挥番子们核查水牢犯人,一会儿又喊人打扫整理,俨然成另一个小家主。
“哎哎,把那张桌子再往窗口挪一点,对了对了,就这样!听我的准没错!”杨明顺正起劲,肩膀忽而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一看,又吓坏了。“督公,督公不是刚刚出去?怎么忽然又返回?”
“你去找人核查孙太傅的长孙孙政近日行踪。”江怀越冷冷地说了这一句,关上房门不再出来。
一天,两天,很快就过去。
那天晚上,江怀越接到了手下探子递交上来的密报,盯着看了许久之后,一反常态地换了衣衫,叫上杨明顺:“跟我出去一趟。”
说罢,也不管杨明顺在后面絮絮叨叨询问,顾自出门登上马车,向车夫道:“去明时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