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树枝丫上叶子都看不见几根,挤挤挨挨一簇一簇的都是桃粉色的花,清风拂过,片片花瓣打着璇儿落下来,便是江南的春光。
庭院的石阶上放着两壶酒,托盘上还有一叠精致的茶点。只不过那正席地侧卧的男人并没有对茶点有多么上心,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的手指间托着玉色的酒杯,微微带着琥珀色的酒酿里还飘着一片方才被垂落进去的桃花花瓣。
雪白色的貂儿蹲坐在东方不败的身前,毛尾巴在台阶上一打一打的,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
其实它想去前面看剧情来着……今天前面可精彩了,不光抓了铁鞋大盗,可能还有西域的人要来抢瀚海玉佛,还有花满楼难得拿剑动手的画面,错过老可惜了!
今日清晨雪貂本来是过来叫老顾,没想到临走被东方不败扣留在了手里愣是没出去院子。
“噤声。”
东方不败原本看着桃花的视线落在雪貂的身上,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眼神里却带着警告,见雪貂安静下来,东方不败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桃花瓣在口中被牙齿碾碎的汁液微微泛着苦干扰了酒酿的纯,便如同这世上的事本就是苦大于甜。
“本座今日只当你是只貂,明白吗?”东方不败沉默了半晌,忽然开口。
雪貂抬爪子揉了下耳朵,然后看着东方不败此时的神情,忽然意会了一般趴下来像是寻常貂儿一样缩成了一个毛绒绒的团子,只留下一双滴溜溜的黑眼睛在外面:“吱?”
说实话,雪貂其实是有点害怕东方不败的。
不仅仅是因为当初第一次见面东方不败为了给顾客慈下马威把它拧了脖子的事儿,还因为东方不败这个人实在是感觉阴晴不定得很。
以前在老顾面前是,后来两个人纠缠着纠缠着慢慢变成了,在顾客慈面前上一秒还眼中带笑,下一秒看向别人的时候眼里的笑意立刻褪去,而那种眼神……
雪貂的小爪子动了动,抓紧了自己的大尾巴。
就如同桑三娘私下里摸着它的皮毛自言自语说的那样,东方不败自从第二次闭关出关之后,身上的人气越淡了,在看向除了顾客慈之外的人时,那种看蝼蚁的俯视感越重了。
若说曾经的东方不败是恣意随性,惹恼了便杀的性格,如今的东方不败则更像是一种,路过在街边随意踩死的淡淡,显然,后者比之前者更令人惧怕。
雪貂曾经犹豫过要不要跟顾客慈说这件事,可就在他每次想要开口的时候,都会后背一寒,转头便现东方不败在看着他。
——眼神沉静淡漠,带着一种洞察目的的凉。
雪貂是系统,它不会死,更不会因为东方不败的动手而失去什么,可他就是下意识的惧怕。
因为这样的东方不败让它想起了刚被顾客慈从主神数据库剥离出来觉醒自我意识的第一眼,看到的拿着一柄断剑垂眸俯视自己的顾客慈。
——强大、战栗、冷漠……不似人类。
东方不败和当年顾客慈的模样越相像了。
为什么?
雪貂不明白东方不败的转变,正如同他不明白顾客慈的性格会在重伤跌落这个世界之后莫名其妙转变,从原本那个沉默危险的大魔王转变为如今这样一个。虽然又狗又损却可以称得上温柔的男人。
老顾知道他自己的变化吗?知道如今他老婆的变化吗?
雪貂找不到时机去问,不仅仅因为顾客慈总喜欢黏着东方不败,还因为东方不败如今在好似有意分神盯着他。而且,出了花家,它就要跟着花满楼走了。
今天外面这样喧闹的场合,雪貂知道东方不败肯定不会想出席。但顾客慈说了要帮花家解决瀚海国的问题——
这本来是顾客慈与东方不败真正分开的大好时机,它却像是被东方不败看透了一般扣了下来。
“本座知道你想同他说什么。”东方不败开口道,“今日之后,本座也不会阻止你。”
雪貂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还是秉持着方才东方不败说的当它是个普通雪貂的前提,静静卧成一个团听着。
“本座……”东方不败顿了一下,忽然轻笑了一声,“我幼时生于农家,家中虽穷,却得父母疼爱,夏有蒲扇微风,冬有棉衣护暖。十一岁时遭逢大变,一群蛮横无理的江湖人因为一个曾经借宿村中的重伤之人而血洗半个村落。直到有人逃出去报了官引来官差才保住了另外半个村子的百姓。”
“官差走了,他们拿那些江湖人并没有什么办法。那时的我第一次意识到,人命是多么轻贱的东西,权势武力又是何等重要。哪怕在你眼里曾经重于生命的双亲,在他人眼中不过草芥。”
“那一年,承蒙童大哥救济,我得以埋葬了双亲,上黑木崖,入了日月神教。”
“从一个副香主,一步一步,一年一年,做到了光明左使,在教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后来种种,在他人看来是任我行一步步算计逼迫,令我最终忍无可忍才对曾经有知遇之恩的任我行动手。”
东方不败说到这里,停顿了好一会儿,手中的酒壶倾倒而下,细长的酒液灌入口中,自唇角而下的酒酿闪动着阳光的晶莹,“只有我知道,不是。”
“是我不甘心那一人之下,不甘心自己的性命掌握在他人手中。我东方不败要做,便要做那万万人之上,为此,哪怕身死道消也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