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忽之间,万箭齐,箭头携着滚滚烈焰自大穆阵营上空射出落到大片大片的红上,战场顿时传来连连惨叫声,马啸啸顿时便知,这就是李彦口中的小计一二。
举目眺望,那大片的红似乎小了一些,那细瘦的灰却是展开了些许手脚。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无数人在马上,无数人在马下,马啸啸却能瞥见混在其中的那一身金色甲胄,在日头下泛着灼灼金光,外罩一袭红袍招展。
她眼也不眨地望着那一点金色。
不知看了多久,却忽然察觉大片红中出现异动,马群嘶叫,红衣人一个个接连落马,不过片刻,红流落马已过大半。
这便又是李彦的小计一二。
昨夜他亲身到鲜卑大营,便是为了给马群下药一事。
红流顿时乱了阵脚,斗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听鲜卑大营,号音吹响,大军列队后撤。
待到此时,马啸啸才可窥见,荒草地上躺着的马群的尸,人群的尸。
红的居多,灰的也不少。
空气里铺面而来的血腥气味令马啸啸不欲再看,自松尖上一跃而下。
此一战,镇天府兵损一万,已属奇迹。
是夜,大营便开始紧锣密鼓,马不停蹄地拔营南撤。
马啸啸骑着斩鬼跟在李彦马后,听一旁的肖6说道:“此番趁夜而行,乃是以防鲜卑人有心报复夜袭大营,此去齐州的武城,原是一处秦时堡垒,城门高墙林立,为乱石碎玉而砌,易守难攻,我们以寡敌众,唯有以守为攻,拖到大部援军来时。”
马啸啸了然地点了点头。
抬头望了望李彦的背影,都觉察出几分萧索味来。又想到今日战毕,他回到大帐,金色甲胄上一身血污,红袍上皆是深红浅红一片,隔了老远的距离,便是血腥气扑鼻而来。
神色中尽是清冷的暗与沉,仿佛当年桃花树下,自在一笑东风的小王爷再不复有了。
这以守为攻之计,要拖到大部援军来时。
可天知道大部援军究竟会不会来。
马啸啸细细思量了一会儿,从前她虽对于大穆地理一无所知,可跟着墨子昂由北往南,由南往北走了好几遭,心中也渐渐有了一个轮廓。北地与漠北接壤的唯有突出的一阕齐州,可往南往西再进,便是蓟州了,而往东往南便是皇城了,齐州若破,鲜卑大军长驱而入,直可破皇都,届时中部南部诸地也将烽烟燎原。
这齐州实在是大穆必守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大军浩浩荡荡地连夜翻过雁来山,隔日黄昏时刻方才来到齐州武城门前。
马啸啸抬眼果见城墙高不可攀,城墙上的塔楼却早已是荒草掩盖。
两扇高约十丈有余的铁质城门此刻却是大敞着,一个官员打扮的人大哭着,屁股尿流地从城门奔了出来,径直跑到了李彦马前,正是武城府尹。
只见他面目肥硕,打了个千,哭得甚是凄凉,“全仰仗王爷保住武城,保住齐州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等待大军到来……将鲜卑小儿打回漠南……”一句话也说得断断续续,哭哭啼啼。
马啸啸没见过哪个大男人哭得这么凄惨过。
李彦只看了那官员一眼,并不答话,挥了挥手,大军如一条长蛇缓缓入城,两扇大门集聚百人之力,方才合上,出“咚”一声闷响,如天边一道滚雷。
这两扇铁门乃是武城关门的仰仗。
鲜卑人来势若雷霆,不过七日,席卷武城以北诸土。
有的城池,百姓早已南撤,本就是空城。
有的城池,万民尽屠,凄然一片血海,马啸啸听说,就连齐州以北那条易水都被染红了。
李彦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眉间缭绕的皆是肃杀之色。
话也越来越少,每天同马啸啸说话决计不过十句。
其中起码有五句都是劝她往南。
待到第七日,鲜卑大军跃过雁来山,驻军雁来山下,与武城关门遥遥相望。
马啸啸再一次向李彦表明自己立场,“无论你说什么,我也是决计不往南走的,你知道我素来贪生怕死,此刻能够留在武城,便是觉得在这里,武城你也是能守住的,我肯定会安然无恙。”
李彦没有答话,只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从大帐走了。
肖6尚立在帐中,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死心眼,仿佛倒是有一身傲骨。”
马啸啸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肖6,见他身穿铠甲,也是一脸疲惫。
他没有把握能够守住武城。
李彦也没有把握能够守住武城,否则不会一再劝她往南。
此时,她却答道:“既然你说了武城易守难攻,严加守势,必能固若金汤,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四十五万鲜卑人又如何,早前我听段子敬说,鲜卑人粮草缺乏才不动手,短短几月,想来粮草还是缺的,冬天快要到了,若是这么耗着,他们肯定耗不住,说不准就要撤兵了。”
肖6听她振振有词,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心中虽不知那段子敬是谁,消息可不可靠,看来要好好打探一番。
李彦出了大帐并未走远,停在帐外五步,将马啸啸方才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心中念道,段子敬……看来她果然去了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