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燕今年才二十七岁,却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从她十七岁嫁入周家,头几年过于频繁的生育,摧残了她的身体,让这本来就不甚强健的妇人,看起来更加羸弱。
出嫁十载,她从不曾回娘家抱怨过夫家的不是。不论爹娘兄弟怎么问,她总是笑的轻浅温柔,口口声声的都是自己怎样怎样好,日子过的极为顺心没有烦忧。
可是此刻,看着娘家哥哥弟弟给补送的,这些嫁妆银。
她哭的分外委屈。
十年了啊!
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娘家穷困潦倒的被夫家看不上。婆婆阴阳怪气处处刁难,几个大姑姐明里暗里的笑话她,夫君文不成武不就不知上进,前头那几个孩子,全被公婆拢到跟前,不与她亲近。
这些年,流的那些眼泪,只有陪嫁的那双鸳鸯枕,和俞燕自己知道。若不是最小的幺儿与她贴心贴肺,她这些年日子过的呀,就是一场笑话。
本来还以为,定是要熬到她幺儿成人,自个儿才能过一些舒心的日子。谁曾想到,如今娘家的兄弟们,就能给她底气为她撑腰了。
看着妹妹哭成这样,俞二海心疼的喉间酸涩,这得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燕子,不哭了啊。以后有啥过不下去的,咱就回家。家里头爹娘老子,兄弟子侄们都在呢。不缺你这一口饭吃!”
“二哥,呜……”
俞燕哭的泪眼婆娑。
“唉哟,栓子他二舅,这怎么话说的呢?好好的一家人,哪能说这伤情的话?
儿媳妇搁咱家好着呢,又贤惠又孝顺,那走出去谁不夸?
更别提给添的这些个孩子了,儿媳妇是咱家头号功臣,以后全家都供着她!谁敢挑事,看老婆子不大耳刮子扇她的!”
周家老婆子眉开眼笑,话里话外的攀着的那个亲热,完全忘记了以前自己的那些冷言冷语,是怎样的伤人心肺。
周老头子的眼睛,也终于从那一堆银子里拔了出来。顷刻间,便带上了亲切热情的笑意。哪里还有半点,以前对俞家的瞧不上?
“对对对!栓子他舅你们放心,以后咱老两口,指定是把燕子当亲闺女一样疼。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的!再说咱家就长安一个儿子,以后家里这些东西,还不都是他们两口子的,哪能有啥不称心的呢?你说是吧,儿媳妇?”
俞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没有张嘴说话,倒是周长安在旁边讪讪的笑着应道。
“爹说的对。燕子你哭甚?别惹的舅兄担心,快把眼泪擦擦……”
话音渐渐的消失在俞氏兄弟的目光下,他缩缩肩膀,安静的站到了一边儿去。
小名栓子的周家长孙,周远辉,到底也是个九岁的孩子了,多少也懂了点事儿,知道舅舅家应该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愧是被周老头子精心养大的,深得他的真传,十分有眼色的见风转舵。
“娘,别哭了,孩儿扶您坐下歇歇。”
然后收到爷奶眼神示意的老二周远宁和老三周远成,也依偎在了母亲的身边,声声劝慰。
“娘,您喝水。”
“娘,孩儿给您捶捶腿。”
俞燕看着这突然和蔼起来的公婆,瞬间孝顺听话的儿子们,她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可是心里的眼泪,却已泪流成河。
前些日子还对自己没有好脸色的丈夫,此时却一脸关怀的站在身边,她当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正是因为知道,才会更加难过。
这些人态度的改变,不是因为幡然悔悟,他们是开始畏惧。
幺弟考上举人的时候,其实他们的态度就已经有了变化,只是没有像现在这么明显。因为他们也没想到吧,自己这盆被泼出去了十年的水,娘家竟然还千方百计的看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