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看着我的样子就好像我刚刚问了他七月四号1是什么日子一样。他瞟瞟杰克,再看看我,显然很奇怪为什么我们想不到他吃了什么当做早饭。“呃,老兄,我吃了草。我是说,我们是小马对吧?要不然你以为我们该吃什么?”
我眨眨眼。小马吃草?呵,我猜他们的确能吃,对吧?不过从来没在电视里看见过……
“你吃了啥?”杰克凑上前来瞪着她的哥哥,“得了伊万,我们是智慧小马,不是那种农场里的畜生!我们可不会像野兽一样在草地上乱晃悠啃草皮。”
伊万笑了起来,“小马就是小马。我感觉没什么不妥。”他转过来面对着我,眼睛却还是盯着杰克,“天,杰克气炸了,她是来月经了还是怎么了?”
我畏缩了一下,我很清楚伊万提起这个性别问题杰克绝壁会炸毛。我看向杰克,她只是咬住了舌头瞪着伊万,现在看起来是决定要先把火气压下去。我尝试着缓和气氛。
“冷静一下大家。先,杰克你不该对伊万吼的。他没怎么看过小马所以他对小马的了解几乎是零啊。你也不能怪他没有遵守小马的规矩。其次,伊万,我得说,吃草的确是有点恶心了。我先说一句,下次你饿了的话直接去厨房就好了,我们有一堆合适的食物给你吃。”
伊万把他的鬃毛甩到一边,“好吧,那么,云宝黛茜,接下来我们干什么?”
我举起一只蹄子,“而且不好意思伊万,叫我黛茜。别叫我她的全名,我不是她。至少我不觉得我是。”我垂下了脑袋,“关于这个,杰克已经和我谈了很多了,而且我也同意。我是说,就算我非常希望我就是黛茜,但事实是我不是。”
伊万看着我,“好吧,这还难说。”
杰克假笑了一声,“这是什么意思?你连这些小马角色都不清楚,你也没看过动画,而且显然你也根本不知道什么造成了马化!你什么都不知道!别装作你什么都知道一样,你不是什么见鬼的甘道夫,你才是这里最无知的。”
我抬起眉毛。是谁突然在杰克脑袋里点了把火?哎呀没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对伊万大呼小叫的吧。我看看伊万,他咬住了舌头,再次看向我。“我替她道歉。”他向着杰克笔画了一下然后继续跟我说着,虽然是在指桑骂槐,“她每次来姨妈的时候都会变得这么暴躁。女人们的苦日子,对吧?现在,就像我说的,这些事情都还难说,因为如果要找到什么答案的话我们就先要跟菲奥娜聊聊然后——”
他再一次被杰克打断了,考虑到伊万刚刚戳遍了杰克心里所有的痛处,杰克现在的语气真是冷静到可怕,“菲奥娜不是原因。这整件事都要从很久以前开始追究。我们变成二十五岁的时候触了马化,但之前你就没注意到那些征兆吗?数十年来我们身上都有这些小马身上某一方面的特征。我们都是同一天出生,黛茜自从她五岁以后就能像天马一样预测天气,而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十几年前我和黛茜第一次遇见的时候,我们就都感觉我们好像是很好的老朋友了。这个马化并不是随机的,也不只是菲奥娜或者别的谁对我们做的。我们沿着这条路——”
伊万冷哼一声,这回轮到他来打断他妹妹的话了,“哦拜托,现在你说这是我们的命运还是什么的?我们生来就是注定要碰到一起然后一起变成小马的?说什么呢妹妹,你不刚刚也说黛茜不是真的云宝黛茜吗?但现在你又说变成云宝黛茜是她的命运?那你到底是哪个意思?拿定主意!”
我低下头,我真的不喜欢搅和进兄妹伦理剧里去。我对伊万说,“听着,这里面牵扯到了一些我们没法理解的东西,我自己也不能说清楚,我们都不能。但很明显这些事的背后一定另有隐情。我们需要线索!乱下结论只会让我们更加烦躁罢了!吵架更是一点用都没有!”
我看了看俩兄妹,上帝啊他们现在看起来还是一副随时会宰了对方的表情。这俩到底怎么了?他们原来非常亲密,但自从马化开始以后,待在他们身边就和站在雷区里一样,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会引爆炸。我清清嗓,“我们需要冷静下来。这整件事里面有太多我们不理解的东西,而我觉得我们只是不适应这些新身体,所以大家都变得压力山大了。”
杰克坏笑一声,直直地盯着伊万的眼睛,装作对我说话的样子,说道,“我们都不适应?哦不,不,我不这么觉得黛茜。我的哥哥刚刚才像一只野马一样花了一个早晨啃草皮到处乱跑。我觉得他非常适应他的新身体。他特别喜欢做一只农家畜生的主意。事实上,我们应该到马厩里给他准备好一间栏位了。”杰克伸出蹄子抚摸伊万的鬃毛,“我说的没错吧马儿?你只是想要一间栏位铺上些干草好让你躺下对吧?没准还需要一点胡萝卜,这样我们就能站在栅栏外面喂你了?对,别担心,也许很快就会忘记你以前是个人的事。你能当一只农场里卖力气的好牲畜的。然后我们就能开始不叫你‘伊万’改叫你‘马儿’了,我敢打赌你肯定会喜欢的。你会做一只好马儿的!没错!好马儿!”
我刚要开口,却突然意识到我应该往后退几步了,因为我看见伊万全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他现在看起来要爆炸了一样。你看,那时我和杰克都不知道,这可不是伊万这个星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亲近的女性叫“好马儿”了。伊万开始沉重地喘息起来,他不喜欢杰克的话,也不喜欢杰克嘲弄他的样子。她精准地踩中了他心底最害怕的地方,整个马化里真正让他心惊胆战的地方。
他咬了咬牙,然后露出了恶魔般的微笑,开了口,“对黛茜……我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说我们都不喜欢这些身体。我是说,我的妹妹很明显爱死她的雌性身份了……”我的眼睛瞪大了,哦上帝啊伊万,你可千万别照着我想的东西说下去了。我知道杰克刚刚的确嘲笑了你,但别说下去,拜托……
伊万听不见我的内心独白,所以他继续说着,一字一词都深深地切进了杰克的心,“你看,我打赌自从杰克还是个小男生的时候就希望自己能是个妹子。我能想象每次那些马交配的时候,她都会溜进去看那些雌驹,希望她哪天能加入它们。现在她两条腿里终于有了合适的部位而她都快乐疯了!她今天最后一个起来的原因估计就是因为她整个晚上都在自嗨,就像一只了情的雌驹一样,就如现在她也了情一样。我打赌她都等不及熬到能够出去亲自体验一下的那天了。事实上,我觉得她现在难过的原因就是现在没有合适的雄马能把她当做一只雌驹来满足她!”伊万扭过头,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再次看向他此时已经快哭出来的妹妹。杰克的耳朵和尾巴都直直地垂向了地面,伊万决定再把刀子插得更深一点,还要把刀刃扭转一下,“这就是为什么她不想让我们和菲奥娜谈谈的原因了。她就是想要我们放弃!所以才想要我们维持现状,这样她就能这辈子都保住她的性别。呵,这只雌驹估计要自己生个几打小驹子才会开心!”
我不停地后退着,用一只前蹄捂住了嘴。我勒个……去……
伊万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杰克,等着杰克回答他,但杰克并没有回应的打算。她已经被击垮了。这就好像是伊万找到了杰克最深层的恐惧,然后把它扯到前台扯到阳光底下让全世界看见一样。杰克已经羞怒到再也不敢和谁有视线接触了,她的耳朵和尾巴也已经完全的耷拉了下来,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现她甚至没了站起来的勇气,但她最终还是磕绊着站了起来,慢慢走出了房间,一路上一直低着头。
杰克离开了房子,我能听见她关上房门的声音。我站起来想跟上去安慰她,但伊万却在我有所行动之前把蹄子搭在我肩上,说道,“哦嘿黛西,我觉得现在我们是时候去看看菲奥娜了。我是说,你是唯一一个知道她住在哪里的,所以你来带路。这肯定是一次很有意思的旅行!”
我把伊万的蹄子推开,抬起头来看着他。我很是吃惊,他怎么会对之前的所作所为如此漫不经心?“基督在上!你干吗这么说!?你知道杰克一直对性别问题很敏感的!”
伊万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那又怎样,她活该。哈,这只雌驹——”
啪!我抬起前蹄用尽全力狠狠甩了伊万一个巴掌。
“嗷。上帝啊老兄……”伊万揉着脸呻吟着后退了一步,摇摇晃晃地一屁股摔坐在地上。
我走近他,高高地站在伊万面前,抬起蹄子想往他脑袋上来第二下。我的腿和整个身体都在暴怒中疯狂颤抖着,我甚至能感觉到血液在耳朵里沸腾。我都在考虑要不要放下前蹄,这样的话我就能给他一蹶子而不是一巴掌了。“向你妹妹道歉。马上。”在冲天怒火里,我甚至认不出我自己的声音。
伊万抬起头看着我,目光里流露出恐惧,他的脸颊正不停地往下流血。很快,血液就浸透了他蹄子上的红色皮毛,一滴一滴落在地毯上。
“老兄,你刚刚用蹄子抽了我……”伊万再次呻吟道。
“而你刚刚弄碎了你妹妹的心!老兄,你觉得她现在的处境还不够困难吗?我是说,上帝啊,这不是说她一觉醒来就变成小马而已,她的性别都变了!而且无时无刻不在为此痛苦!你能想象她现在的感受吗?这不是她想要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会越来越觉得自己会被困在这具她不想要的身体里,连带着她不想要的性别!我是说,呵,她可能是现在这个地球上压力最大最沮丧的人,而她也不只想要自己能迈过这个坎,她同时也想要让我们团结一起度过!她自己都很难振作起来,但她还是在尽可能地帮我们!……而你就这么走进这间房子把她生生撕碎了!为什么?说真的伊万,你tm在想些什么!”
伊万的眼睛里闪起了泪光,他扭过头去,不愿意面对我刚刚砸向他的现实。我继续说道,“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你们是兄妹!而且二十五年来你们都一直比亲密还亲密!然后现在,就在我们最需要这种家庭羁绊的时候,你们吵架?你们逞逞口舌之快,拿对方的梦魇来开玩笑?你有病吗!?我是说,得了吧,我们可能是地球上唯三的小马,我们被七十亿人包围了!为什么我们要在最应该互相帮助的时候撕逼?!靠!!”我放下腿走开去,气到不愿意继续说下去。
伊万的耳朵也耷拉了下来,泪水慢慢从眼眶里流出。他终于认识到他刚刚对他妹妹做了什么。她是他的亲妹妹,而且黛茜是对的,现在他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对方。他站起来,顺着杰克走过的路走了出去,尾巴夹在两腿间,血和泪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到地上。他啜泣着走出房子,张嘴大喊,“杰克……杰克回来,我很对不起!”
我坐在了地上叹了口气,我的心脏依然在先前的怒火里砰砰直跳。老实说,我只对伊万动了这么大的火气实在不太公平,我是说,这件事情上杰克理应承担和伊万一样的责任。但是,我觉得杰克遭受的已经够多了。她之前心理上的伤害就已经和她哥哥亲蹄伤她的一样多了。天,她不会那么轻易就恢复过来的,那条深深的伤痕会刻进她的灵魂里。
我再次叹了口气,慢慢摇了摇头。这些闹剧,天呐。为什么三个好朋友就不能变成小马然后放松地过过日子呢?
我把我又大又萌的小马脑袋埋进了臂弯里。好吧,今天算是烂透了,对吧?我是说:醒来,变成了马,和朋友玩闹,被朋友吼,洗了冷水澡,看两个朋友撕逼,看最好的朋友崩溃,然后亲自攻击另一个朋友还把他打出了血。唉。我闭上了眼,现在就缺一封写给塞雷斯蒂亚的信,信上总结说人们一面对未知就会转过身来自相残杀。
我慢慢站起来,跟随着泪痕(和血迹)走到屋外。这条痕迹从屋子前面一路延伸到他们的畜棚旁。我停在了他们身后几米远的位置,观察着面前的这两只小马。杰克躺在地上,缩成了一个球。她的脸藏进了尾巴里,像是要回避整个世界一样。当我觉即使她的脸埋在尾巴里,她的身下依然是一片濡湿的时候,我的心在隐隐作痛。显然她到这里以后,流下了更多的泪水。
伊万在一英尺远的地方,一面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蹄子,一面尝试着和妹妹说话,随着我越走越近,他的话渐渐清晰,“……我不知道,我觉得我把自己的恐惧变成怒气泄在你身上了,这对你来说根本不公平。我很抱歉。真的很对不起,杰克。”
杰克没有回答,她的身体依然在抽泣中不住颤抖。
伊万的头垂得更低了,他悲伤地叹了口气,“杰克……”他慢慢走近了她,躺在她身边,不再说话。
我慢慢退出了这个场景,这是他们兄妹间需要自己解决的问题。不论他们之间留下多深的裂痕,这裂痕也是需要他们自己去修补的。我再退回到房子前,再一次回过头看了看他们。兄妹两个正躺在一起,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我看见伊万拒绝离开杰克身边的样子,微微笑了笑,心里再次燃起了希望。也许光光是这个举动就能说明很多了吧。
我回到厨房里,考虑着接下来干什么。不妨给菲奥娜打个电话吧,毕竟这是今天的计划对吧?我走到客房里,到处搜索着我的手机。我在房间里转悠,不停地用嘴翻找着那些袋子。无聊中,我开始自言自语起来,“那些小马是怎么把房间整理得那么干净的?光凭蹄子和嘴是没法清洁东西的吧。”我笨拙的捡起我昨天穿的裤子,把它翻了过来,找到了我的钱包,但是没看见手机。“嗯,我想可能是在我的背包里?”
我看了看靠在墙边的背包,“上帝啊希望它不在背包里。”这个包是有拉链的,而这个拉链很老旧了,动不动就会卡住。用手指拉开都困难,我到底要怎么用蹄子弄开它?在几分钟笨拙的操作、吵闹和咆哮后,我最终还是想办法把背包按在地上,用牙叼住拉链,扭着脖子把它拉开了。“这拉链,一点情面都不留……”我看见我的手机从背包里掉了出来,兀自笑了笑。我低下头去看着这台闪着金属质感的黑色长方体,不由地微笑了起来。拿到这个东西的确有些困难,但是值了。光是小马本身就已经够炫酷了,但拿着现代科技的小马?这根本就不公平啊!
按照多年来的肌肉记忆,我直接伸出蹄子抓住手机,想打开它。
duang!眼前的手机让我暂时忘记了我胳膊末端是蹄子而不是手的事实,于是我的蹄子直接戳了下去,笨拙地砸在了屏幕上。
“啊!!!不!手机对不起!”我祈祷着我没有把屏幕砸碎了,而唯一检验损伤的方法就是要把手机打开看看显示屏裂了没有。我伸出手去把手机打开。
duang!“啊啊!我又砸了一次!!”我用前蹄拍起了脑门,“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别把手机给砸了!一定要小心一点,温柔一点。”
现在,我小心翼翼全神贯注地慢慢把蹄子挪向手机,按下了手机侧面的按钮启动了它。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我安然叹了口气,手机屏幕还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