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提点到了秦王,后者二话不说,拎起衣袍起身。也许是跪久了,差点摔倒在殿前。目送他的身影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宫外,老太监叹了声,回了远处。
片刻后。
王科佝偻着腰,隔着窗向外看了看,回禀道:“陛下,秦王爷已经走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那个蜷缩在座椅上的少年,好似睡着了一般,没了声息。
殿外又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那少女身材玲珑有致,隔着门娇滴滴道:“王公公,我是婵婵,太后娘娘让我给陛下送来羹汤。”
他想着皇帝午膳吃得并不好,如今天寒地冻,确实该暖暖胃了。便自作主张,开门让她进来了。
谁料这轻微的动作却惊醒了周焱,他睁开双眸,不满地问:“谁?”
师婵婵亲自举着托盘,施施然跪在了地上:“陛下,”她柔声道:“民女是婵婵,特意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给您送汤来。天冷了,陛下该多穿些才好。”
他出神地盯着那碗羹汤,师婵婵会错了意,以为他是饿了,忙将托盘放到地上,亲手捧起瓷碗,送至了周焱的身边。
他还在回想。
他想起了小的时候,母妃和人争宠,若是父皇三天没来看望他们,自己总会莫名其妙地‘病了’。每次病退总是万般艰难,等到大了些,他想喝药,偏偏没人给他喝。后来父皇病了,走了,他以为母妃总能陪陪自己,可每日看到的只是高大冰冷的皇座,和空荡荡的寝宫。再到后来……
“滚!”
周焱一甩手,那碗羹汤被甩飞在地上,汤水飞溅地满地都是。不料到皇帝忽然翻脸,赶紧跪在了地上。触及王公公的眼神,她只得知地告退。
“传旨,让小叶子过来。”周焱道。
王科走近了他,颤悠悠道:“老奴斗胆说一句,这个时候传唤萧公子,怕不是什么合适的时机。”
“罢了,”他缓缓闭上眼,道:“秘密传召李煦,去吧。”
李哲班师回朝,确实是一件值得皇帝出城亲迎的大事。
且不说他在边疆这些年,几次打退了游牧民族的入侵,他手中那几十万大军的重量,便是他说话的分量。周焱大喜之余,特意加封他为太尉,这等荣宠,是寻常人八辈子也得不来的福分。
只是满朝文武,一半视若不见,一半欣喜若狂,还有一人哭丧着脸。
他与秦王素来交厚,这事儿无需刻意打听,也大概知晓了。回到府中,见妻子贤淑,弟弟年少有成,妹子也长成亭亭少女,该考虑婚事了。正唠着家常,家仆来报,秦王夜访至府中,还望一叙。
李慧意笑道:“秦王爷真是思念大哥,哪有夜里来访的?”
“你呀,姑娘家,少搀和这些。”她大嫂嗔道,将她拉回了内室。李煦无需回避,他只是有些担忧地注视着妹子的背影,叹了声。
“走,小弟,咱们在书房见见王爷。”李哲起身道。见他唉声叹气,有些奇怪:“你有什么烦心事,说给大哥听听?”
“这可是说来话长。”李煦道:“还是先去见王爷吧。”
李哲点了点头,带头走入了书房。老友相见,还不及叙旧,秦王就朝他们行了个大礼,老泪纵横道:“李太尉,本王可等到你了!”
李哲忙扶起他,握住他的手,宽慰道:“王爷想说的话,李某都知道,您不必再说了。您先坐着,跟我兄弟俩说说具体的情况。”
家仆送上茶,秦王爷擦干了眼泪,将事情再次一五一十地道来。说到情深处,他呜咽道:“犬子虽然不争气,可到底是周家子孙啊!本王日日为此奔波,不敢回府,不敢看到老妻……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本王若不能给他讨还一个公道,活着又有何。”
“小弟,东厂那边是什么情况?”李哲沉吟片刻,问他。
李煦道:“哥哥,王爷,想必你们也知道,这事儿肯定不归东厂管。只是我在大理寺那边也有朋友,当时在场的不是死,就是先说黄傲杀人,后又改口,于是案子就被定了。那边肯定是做伪证,要推翻并不难,只要……”
秦王问:“只要什么?”
“只要陛下允许重审。”
当下又陷入一阵沉寂。秦王苦笑道:“那日我在文宣殿前跪了两个时辰,陛下犹然不肯看在老叔的份上,替我逮捕那凶手……”
“您老求的也太直接了。”李哲皱眉道:“案子已经定了,若没有证据推翻,那岂不是说陛下不公?”
“是啊,后来本王也想到了这一点。”秦王接着道:“我孩儿的尸身一直没有入殓,那确实不是自己撞到桌角上所能致命的。本王又寻了很多在场的证人,有的是萧贼不知道的,他们都能证明。”
“好。”李煦颔道:“根据本朝律法,若是能……”他看着秦王。
秦王恍悟,又有些纠结:“若陛下不理会,又当如何?”
“你放心。”他淡淡笑道:“陛下曾秘密宣召我,你尽管放心去做。”
秦王告辞而去,李哲瞥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见左右无人,李煦便轻声将那日皇帝密诏他的话,原本不动地跟李哲说了一遍。不免有些感叹:“陛下为萧贼束缚多年,真是难为他了。”
“陛下有如此雄心壮志,不愧是先帝的儿子。”李哲赞叹道,“我们李家世代忠心为主,绝不跟奸佞同流合污。如此匡扶皇室才是正业,只是此事要从长计议,免得萧贼警觉,反而害了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