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北城越想越气,若非这天下间没有人能与他博弈抗衡,他何须为了一个对手如此煞费苦心?
“你敬我便是躲在这肮脏不堪的皇城之中苟延残喘?你敬我便是学着与他们这些老狐狸一般醉心权术?你敬我便是脱下盔甲,抛弃自己的士兵,荒废一身武艺与一个样样都不如你的男人在这里卿卿我我,不思国祸,不问江山社稷安稳?”
“孟长宁!”姬北城也是怒其不争,“这便是你的敬我!”
苟延残喘、醉心权术、卿卿我我……每一个词都精准打击在孟长宁的七寸之上。
她突然想自己要是不来就好了,还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一阵子,不至于被人如此生硬粗鲁地揭开了最丑陋不堪的伤疤,放在阳光之下曝晒。
可是她不来……
孟长宁偏头看着谢锦随,那样鲜活生动的人此刻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马上,身上还今日出猎前才换的骑装,看起来英俊潇洒无比。若是在晋州城的大街上一逛,想来想嫁给谢锦随的小姑娘又会增加吧……
可她不来,又哪里还有现在的谢锦随呢。
孟长宁握紧了手里的弓,沉声道:“这也不是你伤我夫君的理由。”
“伤你夫君?”姬北城把这几个字放在嘴边细细咀嚼,“你看清楚了那支箭吗!孟长宁!”
孟长宁也是一愣,箭?屠戮箭?
顾未生先下马,把那支被射穿了的箭捡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转头冲孟长宁,道:“箭头上涂了厚重的油蜡,伤不了人。”
“油蜡……”
只见孟长宁愣怔地看着顾未生手里的屠戮箭时,耳边突然有东西破风呼啸而来,她猛一偏头才躲过那急促的箭。
姬北城举着自己的屠戮弓,蔑笑道:“孟长宁,你射我一箭,我还你一箭。这才公平!”
半响他又定定地看着孟长宁,“可如今我的屠戮箭开弓了,不饮血不收弓,孟长宁你说今日如何解决?”
孟长宁拧眉,“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姬北城看着自己手里的弓,玄铁而制,乌黑亮,通体冰凉,摸上去凉透人的肌骨。
他又搭起一支箭,半眯着眼先是瞄准谢锦随,听见众人一声吸气,又缓缓移动,箭尖从周围的人身上一个个划过,最后落在了孟长宁身上,“不如你替他完成这一场赌局如何?”
孟长宁面色平静,没有出声。
她今日没有穿云弓,更没有特制的弓箭,普通的弓箭与屠戮箭对上只有死路一条。
而她不能死。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怎么能如此轻易就放弃,轻易放弃怎么对得住在天上看着她的秦圆。
谢锦随立刻抽马朝着孟长宁走几步,挡在她身前,厉声道:“这是我和你的赌局,没有道理牵扯进她来!”
“你我的赌局,你已经输了。”姬北城不屑地笑了一下,“更何况我和你赌,本就是为了让她重返战场。”
姬北城似乎有透过人看见身后人的能耐,谢锦随只觉得他的眼光完全越过了自己,应该说他眼里根本就没有自己。
“我现在要和她赌。”许久没有过的刺激和紧张让姬北城有些疯狂和偏执,眼里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你让开。”
谢锦随立在孟长宁身前宛若一座高山,可是孟长宁的灵魂却在颤抖,那日秦圆也是这么挡在她面前的,可是下一秒屠戮箭就射穿了她的胸膛。
“锦随,你让开。”孟长宁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谢锦随转头看向她,摇头,不让。
孟长宁扯扯嘴角,“让开吧。”声音里带着些许哀求的意味,脆弱又可怜。
还是顾未生上前在谢锦随骑的马屁股后面抽了一鞭子,马一惊往旁边跑了两步。
可他身影刚一动,便能感受到两箭错身射击而来的杀气,连带着空气都被搅动得充满了禁忌紧张的味道。
屠戮箭破长风,一路疾飞如同陨石一般,孟长宁感受着它扑面而来的度和力量,箭矢击碎了孟长宁手里的长弓,碎屑纷飞,然后从孟长宁的右耳处染着血带着胜利的炫耀飞驰而出。
孟长宁随着箭侧转脸感受到了这一瞬的死亡气息。
“嘭——”一声巨响,黑马倒地。
好在是姬北城反应够灵敏,持屠戮弓抬足一跃,然后些微有些踉跄的落在马匹前面。
夜晞挑眉,看见马身上的长箭直接贯穿了脖子,一击致命,再看看马身下压残的屠戮箭,心中无尽感慨。
若是以普通弓箭和姬北城的屠戮箭对上,孟长宁必输无疑,甚至还有可能搭上小命。若是常人别无选择,纵是死也只能硬拼。
可是,孟长宁却出其不意,选择了弃敌箭不顾,一击射向姬北城的坐骑,毁了他剩下的羽箭,让让他失去了兵刃之上的优势。
难怪姬北城会将她视为敌手。
姬北城也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最为珍视的屠戮箭,舔了舔唇,有意思。
孟长宁看向姬北城,眼神冰冷,“你的羽箭已毁,我的长弓已碎。若只论弓与箭的杀伤力,我尚且胜你一筹。”一柄长弓与能刺破人肌肤的利箭相比,自然是利箭取胜,“姬北城,这一局,你败。”
“看来荣华富贵还没有腐蚀坏你的脑子。”姬北城看向孟长宁,微微垂眸,“可你是不是忘了,你我之间从来不是只论弓箭之利能定输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