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明姜想了一会儿,又问:“等你走了,你那间宿舍是不是要被杨工头收回去?”
“好像是吧。”季初燕挠着脑袋,他也不太确定,“我可以跟他打声招呼,让他把那间宿舍腾出来给你单独住。”
“不用了。”邓明姜说,“好麻烦。”
季初燕忙道:“不麻烦,就几句话的事,杨健康好像还在办公室里,不然我现在就去跟他说。”
季初燕急急忙忙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只觉心里烧了一簇火,烫得他哪儿哪儿都疼,双脚在地上站不住,一定要走来走去才能勉强冷静下来。
他要往杨健康的办公室走,却被邓明姜一把抓住手腕。
邓明姜始终站在原地没动,浅褐的眸子被眼睫投下的阴影遮挡,染得如墨一般黑,他的表情明明没有变化,却仿佛透出一丝疲惫。
像是从灵魂深处渗出来的疲惫。
“季初燕,真的不用了。”邓明姜的声音很轻,他闭了闭眼,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不早了,我们回去休息吧。”
季初燕心头一紧,没来由地慌了起来,他双手反抓住邓明姜:“邓明姜,对不起,我不想让我二姐和大姐知道那些事,所以吃饭的时候我……”
邓明姜叹息一声。
季初燕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眼睛睁得圆圆的:“邓明姜……”
邓明姜没有挣扎,由着季初燕紧抓着自己的手不放,他缓慢地说:“我发现生活中总有一些既定的事,通过人力无法改变,我们就像钟表的齿轮,每时每刻都在行走,以为自己走了很远,可只有低头才会看到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而钟表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一点钟、两点钟、三点钟,早就定好了的。”
“邓明姜,你在说什么呢?”季初燕没听懂,却不妨碍他心里的难受加剧,他感觉邓明姜说了很多,可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邓明姜从季初燕的束缚里抽出自己的手。
季初燕抓得很紧,他也抽得艰难,但还是一点点地抽出来了。
他把手搭到季初燕的脑袋上,跟之前很多次一样地轻轻揉了揉。
手感依然很好。
“我说——”他说,“生活中的一些事无法改变,不如顺其自然,接受命运。”
就像他爸一样。
就像他妈一样。
就像他一样。
也许他不是小说里的主角,没有像季初兰一样逆流而上的机会,也没有改变他人的能力。
回到工棚,两人的裤腿上全是泥点,一起洗完澡后躺到宿舍的床上,被子是冷的,好在季初燕手脚火热,很快就让被窝暖和起来。
宿舍里的灯关了,窗外没有月光,夜色在两人床前无限蔓延。
季初燕窝在邓明姜怀里,抬头找到邓明姜下巴的位置,亲了亲说:“对不起。”
“嗯。”邓明姜拍了拍他的背,“睡吧。”
季初燕有些失眠,硬是熬到凌晨三四点才有困意,他靠着的邓明姜呼吸绵长,显然已经睡着。
他不知道自己多久睡的,但睡得很沉,也睡得很久。
直到被敲门声吵醒。
“小季少爷。”杨健康在外面喊,“你起来了吗?”
季初燕等了很久才勉强睁眼,他的眼皮太沉了,意识也重,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双手下意识地去抱靠着的人。
抱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他感觉不对,定睛一看,是个枕头——是邓明姜睡的枕头。